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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且说慧真子听完经过,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她知那峰顶冷风中,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绝非霞琳所能抵受得住,心中感伤千万,不禁泫然垂泪。

  一阳子低声劝道:“她被玉箫仙子的箫声所感、已经大哭了一场,胸中积存的幽伤悲忿,早已发泄出来,现在只要有人把侵入她身上的阴寒除去,就可无事了。”

  慧真子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琳儿是你推荐入我门下,要是她死了,怎么办呢?”

  一阳子看她脸色十分严肃,星目中满蕴泪水望着自己,澄因大师更是黯然泪垂。

  一阳子叹息一声,道:“你先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活她血脉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先尽尽人事。杨梦寰只要犯有一点错误,我就不会饶他!”

  澄因摇摇头,接道:“我已经试过了推宫过穴之法,但却没法使她醒来?”

  一阳子走到榻边,低头细细查看,只见她过去娇若春花的脸上,此刻却苍白得毫无一点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确是十分严重,不觉暗暗吃了一惊。心中忖道:她在山峰上站得过久,雪打风吹,再受那万年冰雪阴寒侵袭,身上血脉和几处穴道,都被寒气侵伤,只要设法先把血脉推活,并非无可救药。

  慧真子看他神情轻松,心中觉着宽慰不少,立时默运内功,双手在霞琳身上各处要穴推拿。

  约有顿饭工夫,慧真子脸上已见了汗水,但霞琳仍是闭着眼睛静静躺着,动也没动一下。

  慧真子停下手,望了一阳子一眼,又继续运功推拿霞琳各处穴道。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进来,照着躺在床上的霞琳,照着慧真子脸上滴滚的汗水,照着澄因大师焦急、悲痛混合的异常神态。

  汗水湿透了慧真子的道袍,滴在静躺着的霞琳身上。玄都观主一面留神看霞琳的反映,一面暗中调息真气,以便慧真子停下手时接替。他心中明白,以慧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内功,虽无法替霞琳除去侵入体内阴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转过来一阵工夫,只要沈姑娘能苏醒一次,就暂可使澄因和慧真子平静下来,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替霞琳除去体内阴寒。

  又过了一阵工夫,突听得霞琳长长吁了一口气,身子转动了两下。

  慧真子不顾满头大汗,双手越发加速推拿,童淑贞急拿一条绢帕,替师父擦着头上汗水。

  只听沈姑娘轻微地叹息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凝望了慧真子一阵,凄凉一笑,“师父,我刚才看到寰哥哥了!”

  慧真子未及答话,霞琳已闭上双目,身子略一转动,又似沉睡过去一般。

  澄因一脸凄伤,望着一阳子问道:“她略一苏醒,即再沉睡,恐怕内伤很重了?”

  玄都观主见霞琳初醒即告昏迷,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愿据实说出,那将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得不故作镇静,伸手摸着霞琳额角,笑道:“不要紧,她不过是受冻过久,血脉一时间难以畅通,先让她安静地睡半天,再设法打通她闭塞的穴道。”

  慧真子听他讲得轻松,心中忧虑略减,目注一阳子,半信半疑地问道:“我刚才已尽了生平功力,自信已把她血脉打通,为什么她只略醒转后,又晕迷过去呢?”

  一阳子道:“那峰顶酷寒,侵肌透骨,她呆站两日夜以上的时间,以她功力而论,自是无法抵受,何况那透骨冷风中还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想她的脉穴,定遭阴寒侵伤不轻。你刚才运聚了毕生功力,替她把穴道打通,可能因几处脉穴伤的较重,阴寒散而复聚。是以她甫告清醒后,又陷昏迷。让她先静静休息一阵,我再动手替她调通穴道,这样连续数次,也许能逐散她体内的阴寒。”

  玄都观主一席话似是而非,慧真子知他素不轻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虽觉仍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澄因大师早已乱了方寸,他根本就没心情去想一阳子的话是否可疑?当下三人一齐退出了霞琳卧室。

  沈姑娘的病房只留一个童淑贞,坐在床沿上,呆望着闭眼静躺的小师妹,心底泛上来无穷感伤。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霞琳同宿在浙东客栈,沈姑娘问她是不是喜欢寰哥哥,当时她反问小师妹,要是杨梦寰变了心她怎么办?一句闲话,害得霞琳两腮泪滚,半夜里要去找杨梦寰问他会不会变心。她说,要是杨梦寰一旦移情别恋,她势难再活人间──难道这一句闲话,竟当真不幸而言中?

  童淑贞想一阵,脑际中浮现出杨梦寰的音容笑貌,而且是那样明晰清楚。短短月余小聚,她在不知不觉间,心底深处竟也刻下梦寰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阵酸楚,忍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好像胸腔中窝藏了万千委曲,剪不断,理还乱,千头万绪,她只说不出心头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一阵山风,送来了阵阵梅香,童淑贞抬头望去,不知何时慧真子已到了室内,当门而立,两道眼神深注着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童淑贞悚然一惊,由深沉的感伤中清醒过来,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慧真子一把扶起她,道:“你刚才在哭什么?”

  童淑贞答道:“弟子想那杨师兄实在可恨,害得沈师妹这等模样。”

  慧真子轻声一叹,缓步踱到床侧,右手轻按霞琳胸前,只觉她心脏跳动缓慢,气息异常微弱,不禁皱眉头,问道:“你师妹一直没有翻动一下吗?”

  童淑贞刚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霞琳是否翻动过,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摇摇头,答道:“没有。”

  慧真子叹道:“你也一晚没睡了,快去休息一会。”

  童淑贞道:“弟子毫无倦意,我还在这里守着沈师妹吧!”

  慧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强,慢慢退出净室。

  童淑贞送走师父后,突觉一阵内急,随着退出房去。

  两人刚走不久,后窗人影闪动,跃进来金环二郎。他尾随澄因、童淑贞到那山峰上面,隐在暗处,把那峰上一切经过,尽都看在眼中。澄因和童淑贞扶霞琳下峰之时,一阳子正在和玉箫仙子动手,他欲报祁连山中仇恨,故尾随澄因等下峰,藏在崖边一块大石后面,准备等两人打到筋疲力尽时,他再借机对玄都观主下手。

  那知阴手一判和玉灵子等先后赶来峰上,使陶玉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他本是工于心计之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肯冒然出手。

  但他并未退走,又跟随一阳子等,到了梅林茅舍,藏在霞琳卧室后面断崖间的松树上。

  一阳子、慧真子、澄因大师都为霞琳的事,闹的分了心神,竟都未发觉茅舍外断崖间隐藏有人。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童淑贞离开了房中,才由断崖间溜下来,从后窗跃入。

  这时,太阳已爬过了山巅,朝晖由窗中透射进来,照到静躺在床上的霞琳身上,过去那艳红的嫩脸,此刻已变得十分苍白,长长的秀发,散乱枕畔,黛眉轻颦,星目坚闭,已不见那经常挂在嘴角间娇媚的微笑。

  陶玉毫无顾忌地伸手在霞琳身上按摸一阵,只觉她身上几处重要脉穴,都已僵硬,气若游丝,情势十分危险,如再延误下去,伤穴扩大,穴道闭塞,体内伤脉硬化,纵有起死回生灵丹,也难救得。

  他自得觉愚传授武功后,本领已精进很多,近来又经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绘拳诀,更是获益不浅。

  他按摸一阵后,找到了霞琳伤源,是被峰上万年冰雪阴寒之气,侵伤了体内经脉,阴寒凝滞几处要穴不散。因为她伤的是体内脉穴,所以一般的推宫过穴手法,不能奏效。

  陶玉慢慢的仰起头,心中暗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体内经脉,虽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还浅,此举必然大伤元气,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气,实在大不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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