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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李福原想必要受一顿责骂,怎么也不会想到雁秋会这样和颜悦色,反而安慰自己,心中又感激、又惭愧,听罗雁秋这样一说,确感困乏不支,便径自回到床上睡去。

  醒来时,只见屋里多了两个英俊少年,正和雁秋对饮长谈,李福忙整衣冠,罗雁秋笑指李福道:“这位就是刚才和二位谈起的李氏兄弟之一的李福。”

  两人不约而同向李福招手,罗雁秋也忙对李福说了俩人的姓名来历。

  李福紧走几步,欲行大礼,却被二人强力阻止,罗雁秋叫李福坐在下首陪饮,李福借机打量这两位武当派中弟子,只见欧阳鹤年约二十四五岁,虎目重眉,方面大耳,身体魁伟,一脸正气;梁文龙二十三四,剑眉朗目,猿臂蜂腰,一派清秀英俊模样,不由暗赞,果然正派人物个个一团豪侠之气,深庆自己总算跳出火坑改邪归正了。

  梁文龙道:“罗兄少年英俊,身怀绝技,定能为武林放一异彩,今后尚望借助大力,共除江湖群鬼,免使武林蒙羞。”

  雁秋忙道:“梁兄过奖,小弟愧不敢当,我辈中人自负侠义,仗剑江湖,亦无非想替民间解除一点疾苦,斩凶除暴,不负所学,雪山小鬼竟借武林作恶人间,实负武林先圣之愿,小弟自当尽一己之力铲除邪恶,无奈我身负血海深仇,毁家灭门之恨,此后茫茫天涯,志在寻姊、复仇……”

  说至此处,不由剑眉倒坚,俊目放光,把自己经历遭遇全盘说出……

  欧阳鹤听后不觉亦生一种凄然之感,慨然说道:“余曾听家师谈及罗老前辈一生侠迹,不想竟是罗兄令尊,可惜一代英杰竟遭鼠辈暗算,我兄弟自不量力,今后当尽一己之能,助罗兄一臂之力,如有用我兄弟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罗雁秋见欧阳鹤等如此慷慨,心中不由感激异常,几个少年英雄愈谈愈觉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欧阳鹤和梁文龙决定回湖北武当山后,禀明师尊此行经过,决心协助罗雁秋仗剑天涯,寻访姊姊及探询仇人下落。

  第二天,罗雁秋又叫李福另买了一匹健马和两个武当小侠结伴同行,店主因在店内失去客人坐马,愿按价赔偿,但雁秋知道这种事无法怪店家,且神驹无价,故推辞不受,店主见雁秋如此豪放,反觉过意不去,只有千恩万谢送出店外。

  四匹健马出了成都,直奔川东大道。四人都是年轻的小侠,纵马摇鞭,一路上说说笑笑,欧阳鹤又把自己在江湖上所见奇闻异事娓娓说出,更增加不少旅途兴致。

  忽听李福“咦”的一声惊叫,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黑色快马,疾如离弦之箭,马上端坐一青衣少年,黑纱遮面,身体看去窈窕娇小,从四人左侧一闪而过。罗雁秋一见那匹神骏的健马,正是自己失去的乌云盖雪宝驹,想不到在这荒郊旷野之中,竟遇盗马之人,正好附近除了五人五骑之外,又无其他行人,立即一声怒叱,道:“盗马贼,留下马来。”

  两脚一点马镫,身子恍如飞鸟般直掠过去,那马上青衣少年,似故意要和罗雁秋开玩笑,马儿忽慢下来,罗雁秋施展“苍鹰搜燕”

  身法抢近宝驹,立伸右手,五指若钩,向那青衣少年左肩抓去,眼看只差寸余就要抓住,但那青衣少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的向前一缩,罗雁秋手指擦着少年的衣服而过,忽见那少年回头过来,清叱一声:“你敢!”

  娇叱声中,右手已疾向罗雁秋胸前点来,那势子简直比电还快。罗雁秋空负一身绝技,未及闪避,只觉胸前被人轻轻一推,当场落在地上,就在这一怔神间,欧阳鹤等亦离马扑来,那少年左手倏的向后一圈一吐,欧阳鹤等三人立觉一种强劲的阻力,但却软绵绵地撞在身上,三人登时就像泄了气似的,全都在离那少年一丈远近跌落下来,最妙的是不前不后一排并立,但却是毫无损伤。

  那少年举手投足间把四个一身武功的人制住,立即一转身两腿一紧,那匹黑马一声怒啸,长尾一竖,纵蹄如飞,晃眼不见。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罗雁秋慌忙回身一看,见欧阳鹤等三人均无损伤,始略放心,但仍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梁文龙忽然惊叫道:“秋弟你胸前是什么东西?”

  罗雁秋经此一喝,忙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胸前第一个纽扣所在竟斜插一个白色纸团,上写:“沿途小心,防人偷袭。”八个半草半楷的字,笔迹娟秀,和迎宾楼留柬分明是一人手笔。

  罗雁秋看罢,沉吟一阵,道:“这人真怪……”

  欧阳鹤问起经过,罗雁秋此时不便隐瞒,只得把迎宾楼失马的事据实说了一遍,然后又道:“这人如果是敌人,就凭他刚才那一刹工夫就能制住我们四人,恐怕我们早没有了性命,如果说是友人,就不该偷了我的马又吊起我的人,今天又留柬示警,愈发使人敌友难辨了。”

  欧阳鹤一看罗雁秋那份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的英姿,真如临风玉树,瑶池金童,秀俊已极,再回想那马上的蒙面青衣少年虽着男装,但却无法掩饰那娇小窈窕的身形,又听那一声清叱,宛似莺唱燕鸣,已明白一部分,随即笑道:“江湖之大原本无奇不有,有很多异人天生怪癖,总是爱暗中捉弄别人,不愿一现庐山真面,使你分不清是敌是友,可是你一旦遇到危难,他又挺身而出,天大事情独包独揽,不惜树敌结仇,只为其所愿为,行其所愿行,不过大凡这种异人均是身怀绝技,出神入化,智谋、才情又处处高人一等。如今事情已过,秋弟也不必再去理他,何况这种人做事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你知道时自然会告诉你,否则你也无从查起,他既留柬示警,定有所见,我们沿途小心便了。”

  罗雁秋无奈地点点头,四人各上坐马,并肩前驰,梁文龙猛然忆起刚才吃那种无形绵软之力,落在地上为何一点无伤呢?立即说道:“师哥,我们刚才被那人击落地上,那种掌风类似我们武当派绵掌之类的功夫,不过绵掌伤人要击中人体,至多掌风行至三尺,不似内功罡气打出之劈空掌力,功力如到火候可伤人于百步之内,我现在想来颇觉不解,那人究竟用的什么功夫把我们迎空击落却无一受伤,而且不先不后一排并立落在一丈开外,师兄比我见多识广,可言告诉我们听听。”

  梁文龙这一问,欧阳鹤如梦初醒,亦觉惊奇,但却不知如何回答,再看罗雁秋脸色渐变,神情惊慌,沉吟一阵,始对三人道:“听梁兄所说,好似来人是一种佛门神技‘太乙气功’,这种功夫我曾听恩师说过,只有我大师伯慧觉长老一人精通此道,别看那种绵柔之力,能力伏龙虎,不论你有多好软硬功夫,如果一经沾身,功力越深他的弹力亦愈强,负伤也愈重,不过这种气功伤人与否,全凭发力之人的心念,否则恐三位早已内腑枯裂,纵有灵丹妙药也难望回生了。”

  罗雁秋这一席话,把欧阳鹤、梁文龙和李福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过欧阳鹤阅历多且别有所思,心中暗想,如此说来那马上之人恐怕是个四十以外的半老徐娘了,不然绝难有这等功力。梁文龙也在想“太乙气功”未必有罗雁秋说的那样厉害,否则自己竟为何毫无反应,待晋谒师伯松溪真人时一问便知。罗雁秋已看出梁文龙似有不信的神气,也不再说,四人立时加快脚程,健马如飞向前疾走。

  时虽入春,但一路仍是寒风飘霜,行人无多,罗雁秋一行四人晓行夜宿,过了绵阳、梓阳,这日已近巴中,沿途上并无事故发生,四人对留柬示警一事也逐渐忘怀,戒备也松驰下来。是夜投宿巴中城内,次晨上路,梁文龙笑道:“我们走了这么远路途,亦未见有人偷袭,留柬示警一事可能是那人故弄玄虚。”

  欧阳鹤听毕摇了摇头说:“过了通江即入大巴山区,正是贼人出没的地方,理应更加小心才是,秋弟武技已称绝学,那青衣人能在马上举手之间制住了秋弟的猛扑,凌空击落我们三人,身法手法可谓绝伦,绝不会无中生有,江湖之上常常是风险突临,龙弟不可大意。”

  欧阳鹤这几句话似含有责备之意,说得梁文龙面孔一红,无言可答,罗雁秋虽不脱童心,但聪明透顶,恐梁文龙感觉难堪,立即用话岔开,四骑缓进,直取通江,渡过巴水,时已薄暮,四人在通江城内寻了一家名叫“三盛号”的客栈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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