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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玄衣老者答道:“尊驾不信,不妨去问他们?”

  全无忌道:“积威之下,怎敢实言,但在下必将阁下寸磔而死!”

  玄衣老者面色惨变苍白,道:“老朽姓名来历有如此重要么?”

  “当然重要,因为在下已瞧出你们是同门中人,此行志在马员外其人,在下并不知马员外是何来历,但臆料这位马员外对贵门异常重要。”

  说着手指向马文俊道:“这位陈大贵,乃我全无忌童年好友,总角之交,买卖木材为商,天涯一别,各奔东西,旅邸无意重逢,欣喜何似,故此结伴一程,却不料陈兄貌像神似马员外,几为他引来一场无妄之祸,恐阁下误将冯京当马谅,因此穷追不舍,在下为了防护总角好友免遭不幸,不得不如此。”

  玄衣老者道:“令友貌像并不相似马员外,只是背影太像了,

  故而误认,却未料到因此节外生枝,引起尊驾误会。”

  此话一出,玄衣老者无异招认了与刀疤满面汉子四人本属同门。

  全无忌道:“这马员外又是何来历?”

  玄衣老者面有难色答道:“这个尊驾纵然将老朽千刀万割亦恕难奉告,但仅能相告马员外乃本门叛徒!”

  全无忌长长哦了一声,沉吟须臾,伸掌拍开玄衣老者穴道,迈向座骑之前,道:“陈兄,我们走吧!”

  马文俊从始至终均目露悸容,惶恐异常,一点未曾显露异常,闻言连声道是,奋力挚上马鞍。

  全无忌一跃上骑,并肩策骑缓缓驰去。

  马文俊一路不住地思索,忖道:“无论此人是有意攀交或是无意结识,自己非要一直装下去,不可露出一丝破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不慎,后果忌虑。”

  全无忌见马文俊闭口不言,似心有余悸,微笑道:“陈兄,放心上路,不要为方才之事烦恼。”

  马文俊忙道:“小人还忘了谢全大侠解救之德,有全大侠结伴,小人还怕什么?”

  全无忌哈哈大笑道:“陈兄,你无须存心畏忌,在下并无恶意,日后便知,无论你是陈大贵或是马员外,均与在下无干,在下定护送陈兄旋归家门就是。”

  马文俊闻言大惊,忙道:“千万不可,全大侠这样做不是折杀小人了么?”

  全无忌淡淡一笑道:“在下一言既出,绝无更改,陈兄什么话也别说,你我赶往藕池口紫阳村去。”

  这一次该马文俊真的吃惊了,格的一声,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全无忌从怀中取出一物,交与马文俊手上。

  马文俊竟视了一眼,只见是一块雨花石镇纸,翡翠晶窒,天生纹理虫鸟花兽,栩栩如生,不禁惊讶得无法出声。

  全无忌取过石镇纸藏于怀内,道:“陈兄,你认出此物来历就好,普陀之行一定要去,不然难消此孽,灭门大祸不远。”

  马文俊认出石镇纸乃严昌陵之物,平时除了作书用来镇纸外爱不释手不时摩沙,堪称形影不离,怎会落在全无忌手中。

  但不论全无忌是何来历,绝无害他之意,无疑全无忌早知自己就是马文俊。

  忖念之间,马文俊感觉有千言万语出口,宛如骨梗在喉,非吐之而后快,望了全无忌一眼,口唇张开,却不料全无忌已自笑道:“陈兄你买卖木材多年,两码是如何计算?选材札排你是个中老手,小弟异日厌倦江湖时,愿追随陈兄学习,以维生计。”

  马文俊知全无忌不愿面言其他之意,猛然心神一剔,随口应答,他熟织各行各业窍门,对答如流。

  薄暮时分,全无忌忽催骑转入小道,医密林树随风隐隐传来钟声梵贝之声。

  马文俊悄声道:“是否今晚须投宿寺庙中?”

  全无忌道:“为了陈兄,不得不投宿寺院,陈兄如不剃度为僧,今后寸步难行。”

  马文俊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如返回紫阳村,必有本门之人窥伺,欲盖弥彰,陈大贵必是马文俊无疑。

  片刻时分,双双在山门前下骑,马文俊抬面望去,只见石勒“宝通掸寺”四个大字。

  一入山门,即为知客僧迎春,合掌施礼道:“两位檀越前来是

  否欲投宿敝寺?”

  全无忌抱拳略站道:“在下二人意欲拜谒大觉方丈,家师与方丈乃方外至交,烦劳通禀。”

  知客僧望了全无忌一眼,道:“二位檀越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全无忌取出雨花石镇纸,递与知客僧,笑道:“此物持之送与方丈一观,即知在下来历,烦劳之处,衷心铭感。”

  知客僧道:“二位檀越请稍待,容小僧通禀!”合掌一揖,转身快步离去。

  不久,知客僧匆匆走来,道:“方丈有请二位,请随小僧前往!”

  紫阳村四合庄数十里方圆无人不知,背山面水风景幽美,庄院宽敞,唯北方四合大院连造,朴实无华,但选材均是上品,砌造坚固,虽说不富丽宏伟,却也堂皇雅致,庄主正是马文俊,娶妻秦氏,膝下仅育一男一女,勤俭持家,课子教读,淑德贤惠,乡里称誉。

  马文俊置产极巨,良田千顷,主在村街上开设三家店肆,平日乐善好善,乡里若有危困无不解囊济助,因而博得马大善人誉称。

  由于他一年中难得返归紫阳村两三天,又时甚暂,长则半月,少则四五日,乡邻殊难窥见马大善人真面目,但知他行商在外,都不知他身蕴武功,即使其妻子亦秘不使知情。

  是以,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如善路,马文俊故得以不死,但个种福田,以散为聚,泽及妻子,未可言冥冥中并无天道。

  那日,朝阳正上,紫阳村街上马恒丰杂货店买卖甚旺,三文钱酱油,五文钱的油忙个不停,顾客均是乡邻好友面孔,这时却走入了一个陌生老者,朝坐柜的中年人略一抱拳道:“请问这片店主人是马显祥么?”

  马显祥便是马文俊,然在紫阳村上只知马大善人,名显祥,那坐柜的无疑是帐先生,闻言忙立起,含笑道:“正是敝东翁,老丈为何见问?”

  老者道:“老朽与贵东翁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意欲拜谒贵东翁,可否通禀一声,就说故友郝连方求见。”

  帐房闻言一愕,道:“老丈真来得不巧,敝东翁常年经商在外,此次约莫三个多月未返有门,何况敝东翁也不住在店中。”

  郝连方长长哦了一声道:“那么贵东翁宅寓何处?面晤秦氏夫人一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朽一定要把话带到。”

  帐房答道:“出街东向距紫阳村半里之遥四合庄院就是敝东翁寓处。”

  郝连方谢了一声,出店走出村口,一株参天古木之下守候着一人,正是那目睹马文俊服毒身亡的李豪,匆匆迎着,低问了数句。

  李豪道:“此刻是否由小人独自前往四合庄通报噩讯。”

  郝连方略一沉吟,道:“你我二人前去,言语之间必须小心谨慎,恐露出破绽,老朽还是不信马贤弟真会自绝求死!”

  两人身法如飞奔向四合庄而去。

  四合庄内隐隐传出嚎哭哀声,宅中总管召集人工搭棚建醮,忙碌不堪。

  马显祥经商搭舟,不幸途经三峡激流独礁舟覆身亡噩讯,立时传遍了紫阳村,都道上苍无眼,岂可不得善终。

  举丧之期,远近来到四合庄祭奠执拂之人于绝于途,醮棚五座,哀乐嘈杂,僧道们均有,均系邻近寺庙,尼庵及道观请来。

  马文俊却在一座醮棚内混身众僧间诵念经咒。

  他已为大觉方丈亲自削发受戒,取了度牒离开了宝通禅寺就在紫阳村外不远寺庙中褂单,正巧四合庄遣人来请作法事超度亡魂,正合心意,随着僧众前来。

  马文俊目睹妻儿子女披麻带孝,哀伤欲绝的神情,不禁心如刀割。

  他又发现祭奠人群中竟有天池逸叟郝连方及李豪,由不得骇然猛凛,垂首敲击诵念大藏经,只觉郝连方等人就立在身后不远低声淡话,了然知是郝连方去其家通报噩讯,同船共赴川中,不幸触礁舟覆,郝连方仅以身免,马文俊却葬身鱼腹。

  同时又闻知这四合庄内本门早就埋下了伏桩,如今证实自己确巳死亡,门主传命伏桩尽撤,免启疑窦。

  马文俊暗叹妻儿逢面如陌路,咫尺天涯,千古艰难惟一死,他此刻心情只觉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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