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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三僧猛感身上一麻,立时泛开一片奇寒,手足颤抖,禅杖脱手堕地。

  黑衣蒙面人急抓起少女望南如飞掠去,奔往一虞幽邃山谷内,投入石洞而去。

  这洞穴竟宽敞异常,并有前人隐居时留存的炉灶下榻,干洁爽朗。

  那蒙面黑衣人将少女放在榻上,嚓啦声响燃着了夜行火折,在囊中取出一支油烛点燃。

  只见他回顾了一眼,在石灶上拿起一只瓷碗,迅疾掠出洞外奔向山涧,将碗洗涤一净,舀了一碗清泉,重又回至洞内。

  烛光明亮,少女面色苍白如纸,紧闭双眸,嘴角仍溢着一丝殷红鲜血。

  黑衣蒙面人微微叹息一声,拭干了少女嘴角鲜血,取出两颗清香扑鼻的丹药,轻轻撬开少女牙关,以清泉冲服丹药入喉,双手为少女推官过穴。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少女喉中发出轻微呻吟,慢慢睁开眼睑,只见一黑衣蒙面人为自己推拿穴道,骇然变色,颤声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停住双手,道:“姑娘受伤沉重,内腑损糜,不可动弹,且静卧些时候,药力行开,才可无虞。”

  语音生冷涩硬,言毕转身缓缓步出洞外而去。

  少女回想起受伤情景,但眼前黑衣蒙面人为她推宫过穴最是尴尬,不禁珠泪夺眶而出。

  虽说武林中人不拘形迹,那年头仍然男女授受不亲,界限分明,尤其身受救命之恩的是一陌生蒙住面目男子,更不知是爱是恨,是以少女只觉心绪如麻,只恨方才为何不立即死去。

  她心中一急,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黑衣蒙面人正是严晓星,他只觉救治这少女,易于探出神蟒谷隐秘,事又由他而起,若少女死在少林僧人掌下徒增心灵罪愆,何必死一无辜。

  严晓星心地一片纯白,救人之举出自真挚,殊不知男女之间关系微妙,情势发展也不知本来所料。

  他坐在山涧旁,流泉淙淙,清风吟谷,枫红如火夹杂在葱绿郁翠间,绚烂悦目,但只觉心境不得宁静,前尘往事一一浮于眼前,不禁低声长吟道:

  “欲借黄菊荐饮,

  望冀驿音信沉沉,

  住在柳洲东岸,

  彼此相思,

  梦去难寻。

  北雁来时秋期寝,

  寒月坠将晓还阴,

  争奈多情易感,

  音信无凭,

  如何消遣得初心。”

  严晓星念旧寄情,大名府许飞琼的倩影时刻萦念脑中,吟罢不禁长叹一声。

  在他身后不远处突隐现萧姓少女身影,重伤初愈,玉容惨淡,却依然俏丽,樱唇轻咬,凝眸沉视严晓星后影良久,突有所悟,不禁绽开如花笑靥,暗道:“哼,原来是你,语音佯装生冷涩硬,是防我识破你本来面目。”脑中灵机一闪,迅快转身离去。

  严晓星在洞旁坐了半晌,心境转趋宁静,缓缓走回洞内,只见少女面向壁睡,不时发出梦呓般微弱的呻吟,遂转身问道:“姑娘感觉好些了么?”语音仍是涩硬冰冷。

  那少女缓缓转过,道:“伤处痛楚难忍,似为少林僧人暗中点伤了穴道,可否请阁下解开,贱妾永铭大恩。”

  严晓星闻言不禁一怔,道:“伤在何处?”

  少女靥上不禁泛出红霞,低声道:“伤在左乳。”说到最后,一字几微弱不可闻。

  严晓星不禁大感为难,手足无措。

  萧姓少女道:“阁下难道不肯施救么?”

  严晓星叹息了一声,缓缓伸手解开少女上衣。

  少女只觉羞不可禁,紧闭星眸,霞飞双靥,身躯不住颤抖。

  一片晶莹莹如玉酥胸空肤呈显在严晓星眼帘,严晓星不禁心旌招摇,耳鸣心跳,血脉贲张,他强抑着心神,察见左乳之下果有一点青紫淤伤。

  他未遑思及少林僧人虚空出指何以能伤在如此要穴,只暗惊倘非自己两颗丹药,少女定然无救。

  此刻救人要紧,心内无丝毫杂念,遂闭上双目,掌凝纯阳真气,缓缓紧抵在少女乳上。

  少女只觉一缕奇热循穴攻入,四肢百骸无不舒透,不由嗯咛出声。

  红烛将罄,淤伤渐褪,严晓星长吁一声,睁开双眼,将少女胸衣掩好,道:“姑娘血行无阻,谅已无碍,在下也要告辞了。”

  少女闻言一惊,眸中珠泪不由自主地涌出,如断线般顺颊淌下,凄然一笑道:“阁下真要走了么?将何以处置贱妾。”

  严晓星要走是出于真心,他警惕不可为情丝绊羁,纵然与原定之计大相迳庭也在所不惜,突闻此言,不由大感震愕,道:“在下路经偶过,不明此事究竟谁是谁非,但不忍姑娘死于非命伸手相救,闻听少林僧人之言,姑娘来自神蟒谷,在下之见,姑娘不如迳回神蟒谷。”

  少女幽怨地望了严晓星一眼,道:“阁下相救之德,贱妾除了以身相报外别无他途,但贱妾蒲柳之姿自知无望,唯求阁下赐贱妾一死……”

  严晓星大惊道:“这怎可?”

  少女凄然答道:“贱妾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严晓星呆得一呆,道:“在下家中已有妻室,不然以姑娘才貌在下更有何求,望姑娘三思而行,今日之事在下定然守密。”

  少女不答,缓缓坐起,突拔出腰部那只短剑欲自刎明志。

  严晓星不禁大惊,出指一弹,一缕指风如箭射出。

  少女只觉腕脉一麻,短剑脱手落在石榻上,不由失声痛哭,宛如巫峡猿啼,凄恻断肠。

  严晓星太息一声道:“若易身相处,姑娘又将如何?”

  少女道:“为奴为婢,于愿已足,但阁下不能弃贱妾如遗。”

  话声一顿,又道:“阁下不愿以真面目相示,分明厌恶贱妾出身不正。”

  严晓星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讳秘面目实有难言之隐,倘或在下狞恶丑陋,与神蟒谷站在敌对方位……”

  言尚未了,少女忙道:“少女从一而终,其他皆非所计,贱妾别无所长,却有过目不忘之能,阁下似在江南春酒楼与贱妾相邻而坐。”

  严晓星诧道:“姑娘委实眼力锐利,然在下有种受愚感觉。”

  说着揭下蒙面纱巾。

  少女立了起来,凄然一笑道:“贱妾方才才辨识公子,倘贱妾言之不差,则贱妾也几乎受愚了。”

  严晓星不由哈哈朗笑道:“姑娘玉雪聪明,在下本有所为,但仗义伸手相救姑娘又是另一回事,在下不愿挟恩索报,不然如何在下自始至终不追问姑娘姓名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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