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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赣湘交界处有一田家圩,居民八九姓田,一条狭窄街道显得异常寥落冷清,店肆亦多虚掩让门,因该日非当圩之日。

  天色放曙,朝日未升,东方泛起黄紫绚烂霞彩,翠陌绿野中农夫荷锄,牧童横笛,往来其间,云树飘拂,清风悠悠。

  街尾有家店肆门首悬着一块“清泰洒坊”,老远便可嗅入一股芬芳酒味,店面虽然敞开着,但门可罗雀,只有一土布短衫汉子弯腰打扫内外。

  忽地,门外走进一个黑衣老叟,低声问道:“两位姑娘醒过来了没有?”

  那汉子仍自挥动扫帚,只微微摇摇首。

  黑衣老叟也不再问,迳自走向院中。

  后院仅是一块不到十丈方圆旷地。

  南面相连两间砖屋,小窗木门,一株巨杆樟树枝叶密翳如伞,院中摆满糟缸酒坛,充溢着一片浓郁酒香。

  由窗隙觑望入内,木榻上睡着何湘君、春梅主婢、芙蓉泛靥,娇媚可人。

  悠悠清风拂向榻上,春梅首先醒来,一声“哎呀”出口,惊得坐了起来。

  何湘君亦闻声睁开星眸,不知身在何处,想起前情,不禁花容失色,只觉身上并无异状,方始把紧张的心情放松开来。

  春梅目露诧容道:“小姐,你瞧桌上!”

  何湘君反目望去,只见窗旁一张白木桌上,摆着两付杯筷,五样莱肴由碗盖着,另有木甄酒壶各一,在杯筷旁放置一封书信,不禁疾跃离榻。

  书信上有:

  “留陈

  何姑娘湘君玉展”

  一望而知是奚凤啸笔迹,何湘君心头不由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怨愁。

  春梅从后瞧得清晰,不由曼叹出声。

  何湘君抽出信笺详阅。

  大意谓:

  “铁翅蝙蝠老贼,已赶向大龙湫图解藏处,老贼所得之地图虽经在下窜改路径,但必先进入藏处,姑娘必须谨防与老贼碰面……

  藏处复径密如蛛网,壁上所镌白阳图解共四千八百六十一式,其中仅九百八十二式乃必习之旷绝奇学……”

  何湘君不由轻摇螓首,诧道:“他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已进去了么?”

  春梅道:“奚公子真挚诚厚,决不致无的放矢。”

  何湘君轻叹一声道:“他谓按天干地支,七星缠度取径,每方幅图形中只有一具是真,循序渐习,必可先老贼习成,并废去图形,使老贼走火入魔,此言诚令人难以置信。”

  春梅道:“小姐不信么?”

  何湘君叹息一声不语。

  主婢两人取用桌上酒饭后飘然离去。

  黑衣老叟随着从邻室疾掠而出,身形如飞,奔向大龙湫而去,转眼身形俱杳。

  大龙湫飞瀑悬空,如倾万斛,远在灵岩寺侧展旗峰上犹闻轰轰瀑泻之声。

  中天皓月皎洁如银,展旗峰绝顶跌坐着一个蓝衣少年,面如冠玉,全眉星目,口角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谲笑,面前平铺着一幅羊皮图,图上绘着密密麻麻的羊肠小径,尚注有甚多特殊难认,费人猜测的标记。

  这少年正是南天三燕之首庞镇寰,他以过人的才智在悟解那羊皮图上的玄奥,苦思凝索着,剑眉深皱。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渐渐月落星沉,庞镇寰突长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披上一袭黑袍将面首罩住。

  他为着时机急迫,不得不犯险一试,身如流星疾奔在大龙湫前,一条黑影疾闪而来,禀道:“禀总瓢把子,现已布下正反七星阵式,但并无可疑人物足入雁荡一步。”

  庞镇寰道:“传命他们,各守方位,不得松懈。”

  那人应了一声,疾展无迹。

  庞镇寰凝注了飞泻狂瀑一眼,暗道:“此中虽另有秘径可行,但无法抗拒重逾万钧的浑势冲入,还是以正道而行。”

  他一念巳定,身形疾,向一座上丰下锐的奇峰奔去。

  这座奇峰寸草不生,峰壁平滑并无藤萝攀循,庞镇寰停身在峰下提聚了一口真气,以壁虎功紧贴着上升三十余丈高下停住。

  壁虎功易学难精,黑道高手一口气能攀登十余丈,可算是功力绝顶,如非庞镇寰武学造诣精湛,焉能臻此。

  庞镇寰停身之处,正面对两座削耸如笋峰岭。

  两峰仅相隔一线,乍睹之下几疑同体双连。

  他面朝着双峰凝注着,似在守候什么似地,全神贯注,不敢丝毫松懈。

  朝阳上长,在两峰缝隙内射出一线阳光投映在庞镇寰存身之山壁上。

  令人惊异的是,这一线阳光正投映在庞镇寰头顶三尺之处,投入一道裂隙仅两寸,阳光投入竟似深邃无底般,宛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庞镇寰不禁心头狂喜,身形疾缘而上,腾开一支右掌以鹰爪大力手法抓挖裂缝。

  手指到处,石如碎粉纷纷洒下。

  片刻,已辟成五尺方圆的洞穴。

  他腾身而上,立在穴口,掣出肩后长剑,青虹倏展,切石如腐。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已深挖十余丈,眼前显露出洞府,上镌有:“奥枢石府”四字。

  字体兼金刚指力刻成,钟鼎古篆,雄浑刚健。

  洞旁镌有一联:

  “千言道德谈清净

  一卷黄庭演妙玄”

  庞镇寰忖道:“白阳真人既为三清教下,这‘奥枢石府”为白阳真人所居是不会错了。”

  身形一迈进入洞穴,在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悬在胸前。

  奇怪那珠光剑虹在洞径中竟显得暗然昏茫,阴风惨惨,使人毛骨耸然。

  庞镇寰不禁心中一凛,似觉怔仲不宁,有大祸临头感觉,目露术骇光芒。

  他咳了一声,暗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来之,则安之。”精神不禁一振,踏步迈入。

  愈深入渐感风力加强,阻滞身形,他认为不至万分必须,应避免取出定风珠。

  他在青城掌门嵩阳子门中*得使用定风珠的口决,所以他有恃无恐,不觉深入四五丈。

  蓦地,一股狂飚突然卷起,夹着沙砾劈面撞来,有增无已,势如千军万马,呼啸奔电,轰轰不绝。

  庞镇寰惊呼出口,踏跌倒在地,两腿扒开分椿两壁,不使飓风吹弹出洞,左臂护住首部,右手回剑入鞘伸手入怀取出定风珠照嵩阳子所传口诀运用。

  那知竟不生奇效,狂飚愈来愈加强劲,庞镇寰不禁心神大震,他不由省悟出其中大有蹊跷,暗道:“莫非何湘君所得不是真品,被自己劫取竟遭祸殃。”失悔自己不该不取珠试辨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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