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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姑娘星眼露出神秘光采,笑道:“公子真个李次中吗?公子昏迷刚醒时,呓语似乎是甚麽华字?”

  李仲华不禁面上一红,分辩道:“在下小字仲华,不料适为姑娘所闻。”这时梅香已托著食盘进来,姑娘立了起来,道:“公于但请躺著,待贱妾喂服。”李仲华忙道:“这个怎好劳动姑娘……”

  曼云盈盈含笑,也不置答,银匙盛粥,一匙一匙送入李仲华口中,又举箸夹菜送入,李仲华只觉腴美可口。

  这无边情意俱在不言中。

  红烛爆裂一朵朵喜花,室内弥漫著一片祥穆,柔和的气氛。

  金鸡报晓,天边露出一丝曙光……

  转眼天已大明,烛泪渐乾,烛烬尚遗留一点黯红色光辉。

  李仲华从曼云口中得悉被救经过,曼云昨晚在画舫中,与其姊妹淘及一蔺姓客人目睹经过,李仲华昏迷的一刹那,被捞救起来,另一人亦同救起,业已气绝身亡,蔺姓客人似对溺毙那人十分厌恶,後又弃掷秦淮河中。

  蔺姓客人摸了摸自己脉傅,单掌迫在腹脐上,以内功驱出腹中积水,事後对度曼云说自己根骨秉赋之厚,为他平生仅见,睡上两个时辰立即复元。

  李仲华不禁耽心这“九曜星飞十三上”秘筮,为蔺姓客人所瞥见,目光投在手中小册上,神色间略浮不安。

  曼云掩面一笑,道:“公子放心,这本小册仅贱妾一人知悉,贱妾虽不是武林中人,但知这类秘箕是练武之人梦寐难求之物,稍一不怔为他人所见,易起觊觎,必招致一场轩然大波。”

  李仲华大感惊异,对曼云这种蕙质兰心,察言辨色之能,敬佩不已,於是一连称谢,又问道:“这蔺姓客人呢?”

  曼云面上一红,低声道:“他现在贱妾姐妹房中,稍刻也就来了。”

  李仲华想到身无寸缕,等他人来了,总不成仍躺在床上,不禁忧急不已。曼云心知其故,展齿微笑,那晶彻秋水双眸直盯在李仲华脸上,似瞧李仲华的心一般。

  李仲华不禁面红耳赤。

  此时梅香托著一身方从衣庄购置来的衫服,轻轻放在床侧。

  曼云与梅香向李仲华盈盈一福,翩然走出。

  李仲华穿好衣後,盥洗完毕,临镜自照容颜,只觉丰采逸气,潇洒不群。坐在妆台前,默然沉思,暗忖:“不知‘鬼见愁’邹七与‘神行秀士’金森,这时救回了甘若辉未?想那‘无影飞狼’裘震坤功力精绝,步履迅若鬼魅,一时之间,哪能追得上?想必邹、金两人一直追综裘震坤巢穴去了;但不知裘震坤巢穴何处?不然自己也可赶去,相助一臂之力。”

  继又转念冯丽芬定在店房中,望穿秋水,焦急难耐,自己并不爱她,但极同情她的遭遇,应允伴随地赴涿鹿燕堡地穴中,起出其父遗骸,她见自己一晚不归,不要使她疑心自己是个无信小人,这才百口莫辩了。他心目中只有郝云娘一人,但此刻见到曼云後,几乎占有他的一半心田,他不是为美色迷惑,是为其蕙质兰心,善体人意所动,何况又有救命之恩!

  他不禁为三个少女搅得心绪紊乱,不知何择何从?长叹一声,他那矛盾性格,又处於一片矛盾中,他感到惶惑,喃喃自语道:“为甚麽自己落得这般田地呢?”

  人生自呱呱落地後,就开始应付未来之一连串的苦恼,喜怒哀乐,颠沛流离,把人生衬托得无比的绚烂辉煌,也黯淡无彩,不过忧多於喜,逆过於顺,美好的光景,尽占整个人生的少许一部分,比之昙花一现,真是恰当不过,为甚麽先哲常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劝言世人宜逆来顺受。

  李仲华目前之境遇,表面上旖旎美妙,却在心灵上不堪困扰,他不禁毅然下了一个决定,暗道:“大丈夫应随遇而安,只要行事无愧於心,其他只是自寻烦恼而已。”此刻,耳中只听得步履磬磬之声,倏然,门外跨进一个身穿蓝长衫中年人,肩阔膀粗,方面大耳,颉下三缁短发,目光焖焖,显然器宇不凡。身後随著曼云及一体态轻盈,杏脸桃腮的丽人。

  李仲华心知来者必是蔺姓客人,起立相迎。

  只见来人一进门,便声如洪钟哈哈大笑道:“曼云慧眼识人,果然李兄紫芳眉宇,英俊公瑾,不由把广长卿愧煞、羞煞。”

  李仲华施一长揖,微笑道:“晚辈承蒙蔺兄疗伤大德:水感五内不忘。”蔺少卿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李仲华发觉曼云一双妙目,凝视在自己身上,不禁俊面腓红。

  何曼云见此刻的李仲华,俊如潘安,目若朗星,举动之间,潇洒不群,一时看得呆了,心说:“好俊之人品!”不禁芳心暗暗窃喜。

  蔺少卿拉著曼云身旁的丽人,与李仲华引介,笑道:“这是蔺某风尘知己,李婉云姑娘。”李仲华称说幸会,微微一笑。

  只听到蔺少卿朗声笑道:“李兄义勇可嘉,那贼子作法自毙,幸而李兄功力深厚,喉结穴上岂能受这致命重伤?”

  李仲华失惊问道:“蔺兄为何知道那贼佯装落水?”

  蔺少卿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之事,如那贼真个沉弱,怎能两手扼在“喉结”穴上,有心致李兄於死?”说著一顿,又道:“李兄为何与嘉陵水寇结仇?”

  李仲华听後不禁茫然,张著双眼道:“在下月前才出京,从来不涉足江湖之事,亦未履迹巴蜀,怎会与嘉陵水寇结仇?……莫非蔺兄识得那贼?”

  蔺少卿点点头道:“此人是‘嘉陵二蛟’之一,名唤‘出浪蛟’刁杰,兄弟二人形影不离,奇怪他兄长‘翻江蛟’刁英并未相随在旁?这两贼不但识得,五年前路经嘉陵,彼此生有怨隙,後为人从中调解,才未抓破脸。”说著望了李仲华一眼,道:“‘嘉陵二蛟’既与李兄素未谋面,怎会生心害你?这倒是一件煞费猜疑之事,蔺某猜忖,必是内际经人调唆,奉命而来,李兄再想想看,途中可结有仇家麽?”李仲华茫然地摇摇头,蔺少卿也不再问。

  室内安放了一桌丰盛酒筵,蔺少卿大笑道:“曼云姑娘设席与李兄压惊,几世修来之福,蔺某从未见曼云姑娘如此款待别人过,蔺某更不消说了,实为之欣羡不已。”李仲华俊面腓红,曼云斜睨了他一眼,低首妩媚一笑。

  席间红袖醇酒,衣香鬓影,渗以蔺长卿豪笑,及燕语莺声,室内洋溢著欢畅气氛。何曼云如小乌依人般,对李仲华盈盈劝食。

  蔺少卿见状,发出一阵爽朗大笑,笑定,正色道:“李兄不可辜负曼云痴情,何姑娘虽沦入风尘,但洁身如玉,崴藓自守,平日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今日大反常情,可见曼云痴情,蔺某如蒙青睐,早量珠聘去,惜何姑娘视蔺某为风流浪于,亦轻不受人惠,望李兄好自为之。”

  李仲华不禁耳热心跳,嗫嚅道:“在下一介落拓青衫,何值曼云姑娘如此重视?”说时,偷望了何曼云一眼。何曼云本是霞飞双颊,娇羞不已,闻言立即双眼一红,珠泪潸然。

  李仲华不禁自觉言语过重,他何尝不喜何曼云?从蔺少卿中得悉何曼云还是处子之身,但在此种场面之下,怎能直言应允?但见得曼云楚楚可怜神情,遂又道:“只要何姑娘不嫌在下寒酸形秽……”一语未了,蔺长卿又大笑道:“好了,好了,李兄已然应允。”遂即向阿何曼云贺。何曼云合羞垂首,咬唇两手抚弄著罗带,倏又是“咯咯”一声娇笑。

  蓦然……

  屋面上扬出一声冷笑,声调极其阴森,十分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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