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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我皱了皱眉:“你住的实验室在什么地方?我要送你回去。”

  谢卡摇摇头,脸上忽然现出了既惊煌又哀痛的神情:“不!我不要再回去,那样太不公平,因为……因为……”

  我吸了口气,道:“因为什么?”

  谢卡没有作用地挥着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还年轻,我现在只不过二十六岁!”

  我不禁凝视着他,如果他说的不是醉话,那么他的实际年龄,倒比想像中还要年轻了一点点。

  我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你还很年轻,但我看得出,你现在已经很疲累了。”

  谢卡哈哈一笑:“疲累了又怎样?”

  我道:“当然是应该早点休息。”

  谢卡摇头道:“不休息,不休息,若不把他找出来,我永远也不休息!”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是夜也,龙乘风在大雨中接着一个烫手山芋了。”但我心里却并不是真的后悔,不知如何,我对谢卡的印像,实在是好得出奇。

  所以,我顺着他的说话,问道:“你想找谁?看看我是否可以帮你这个忙?”

  谢卡又摇摇头,道:“你是找不着他的。”

  我道:“我虽然并不是个私家侦探,但却有不少能干的朋友。”

  谢卡道:“再能干的人,在他眼中看来,也只不过是走肉行尸而已。”

  我叹了口气,道:“你把别人看得太渺小了。”

  谢卡哼一声,道:“人类本来就是渺小的蚂蚁,就像连勒,他今天还不是给弄疯了吗?”

  听见“连勒”这两个字,我心中陡然一震,忍不住道:“谢兄,你是不是从电视新闻报导里知道连勒的死讯?”

  当我问完之后,才发觉这一问甚是多余,连勒已死了差不多十二小时,只怕全城市之内,已有几百万人知道了这件骇人的血案。

  谁知谢卡却说:“我没有看电视,没有听广播,也没有看报导,但我知道,连勒今天一定是难逃劫数的。”

  我眉头一皱,道:“是谁告诉你知道的?”

  谢卡哈哈一笑,道:“不必任何人来告诉我,我早已想到,连勒会有这样的收场……呃……”说到这里,又呕吐不停,似乎要把肠胃里所有东西吐个乾乾净净为止。

  我听见他那些说话,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这个叫谢卡的年轻人,我现在只知道他的名字,其余的一切,我是一点也不了解的。

  但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似乎对连勒的事知道甚详,倘若真的如此,倒算是一项很重要的发现。

  可是,他已醉得很厉害了,而且,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分辨得出,他到底是真的了解连勒事件真相,还是酒后胡言。

  若在平时,我很可能会把这种醉得连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醉汉,送上警察局,让警方来加以处理。

  但这一次,我却大破悭囊,把他送到附近一间高级的酒店里去。

  但高级酒店的房间,并不一定会是自己所欣赏的。

  当我把谢卡送进房内的时候,我就对这房子的印像十分恶劣,它无疑布置得十分华丽,但却一点也不清雅,只令人感染到一种说不出的俗气。

  这房子的设计,看来是属于“暴发户型”的,就算它花了再多的装饰费用,也绝不会使人欣赏。

  不,正确一点说,应该是不会使我这种人欣赏才对。

  我是哪一种人?

  哈哈,天晓得!

  本来,我是想陪着谢卡,等到他清醒过来之后,才再详细把事情问个明白的。

  但当我扶着谢卡进入房子的时候,却发现侍者用一种神秘而又暧昧的目光望着我。

  我给了他一些赏钱,希望他早点离开,不要再这样盯着我。

  果然,这侍者接过赏钱之后,马上就连声多谢,然后退了出去。

  但他临走之前,还是再看了我一眼。

  他这一看的目光,不但神秘暧昧,简直就是淫邪之极。

  当我明白了那是什么缘故的时候,那侍者已退出房门之外,又把房门关闭着。

  我忍不住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的声音,心想:“这次真是乖乖的猫猫,那混蛋显然把我当作是同性恋的家伙了!”

  一想到这里,不禁为之头皮发炸,再也不敢逗留下去。

  我匆匆留下一张字条,并且写下我住所的电话号码,然后就急急离开了酒店。

  第六章

  洛云也许是个很风流的人,而且看来对任何事情都并不怎么认真。

  但这种人却偏偏也是世间上最有干功的。

  当他离开了展览会后,我还跟魏一禾七长八短地谈论不休。

  在这时候,洛云去干了些什么事情?

  下午两点五十八分,费振邦与大庭久岛的第一盘围棋已到中局。

  大庭久岛是东京大学的医学教授,但已在半年前退休。

  费振邦认识他的地方,既不在东京,也不在本市,而是在金沙萨一间旅店的餐厅内。

  金沙萨是扎伊尔的首都,位于刚果河下游,那是黑人的天下。

  但就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费振邦在这里遇见了大庭久岛。

  那时候,大庭久岛已在餐厅里摆开了棋盘,自己一个人下着黑白子。

  费振邦也经常自己跟自己下棋,但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其实,寂寞并不可笑,而是可悲。

  上帝创造亚当之后,又再创造夏娃,就是不想亚当活得太寂寞。

  费振邦看了一会,忽然拈起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之上。

  大庭久岛的眉头立即皱住了,这一次,他想了足足十分钟之久,才为黑子下了一着。

  但费振邦立即又下了另一着白子。

  这一着,更是有如天马行空,神来妙笔,简直令大庭久岛无法再为黑子挽回颓势。

  就只是两下妙着,大庭久岛立刻对费振邦另眼相看,但费振邦却说:“我若选择黑子,那就一定赢不了你。”

  十年来,费振邦不时只身前往东京,探访大庭久岛,但大庭久岛到费家作客,这却还是第一次。

  他俩下棋的时候,照例是谢绝任何人探访的。

  但就在下午两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居然有一个脸肿鼻青、衣衫凌乱的人闯了进来。

  大庭久岛居然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这个人,一对半开半圆的眼睛只是注视着棋盘上。

  费振邦却不免还是吃了一惊,他瞪视了那个人一眼,才先声道:“我的天,怎么会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气呼呼的说:“你是不是有一个姓洛的朋友?”

  费振邦点点头,道:“不错,他叫洛云,莫不是你也认识他?”

  那人怒气冲冲的说:“像他这种混蛋,我怎会认识?”

  费振邦眉头一皱,道:“是他把你伤成这副样子的?”

  那人喘息了一会,才道:“你说对了,就是你这个好朋友干的!”

  费振邦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之间一定有了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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