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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四章 火车奇遇

  乘搭亚洲东方快车,由新加坡到曼谷,总距离约为一千九百公里,需时四十二小时。

  除了短程旅客之外,走毕全程的旅客,需在火车上宿两晚。

  火车全长远四分之一英里,共有二十二个车厢,可载乘客一百三十二名。

  快车上的旅客房间,共分三个等级。

  标准级客房三十六间,豪华级客房二十八间。

  还有总统级套房,只有两间。

  小高夫妇不惜工本,我们四个男女享用的,都是总统级套房。

  但小高夫妇捉狭之至,连象征式垂询的步骤也省掉,他两夫妇搂搂抱抱地进入了其中一间房间,然后把我和维梦置之不理。

  有人形容洛云是个风流浪子。

  对于这种描绘,我照例不抗辩、不作答、不理不睬。

  我是个怎样的人,自己心中有数,而且每个人对“风流”、“浪子”之类字眼的定义,往往大相迳庭,因此,为这些空泛的形容词、名词大费唇舌,是无聊之极的事情。

  好了,就算我是个风流浪子,那又怎样?

  在此情此景之下,是否应打蛇随棍上,把这个指腹为婚、至今尚未正式解除婚约的未婚妻提前据为己有?

  古训有云:“君子不欺暗室。”

  但我是个君子吗?

  不,我并不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这种稀有动物,也许早已在地球上绝迹。

  现在,人们最流行的人性分析是:“世间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真可笑,堂堂惊奇俱乐部的洛会长,竟然在一个女子面前行藏闪缩,思想暧昧。

  为了是否进入这间总统级套房,我举棋不定,但她却大大方方,处之泰然地走了进去。

  替我运送行李的服务人员打量我一眼,用英语说了两、三句说话。

  但我没作出任何反应。

  因为我心不在焉,正在神驰太虚,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维梦叹了口气,上前对那服务员说了几句,然后给了他一笔惊人的小费,把他打发开去。

  我的脸色陡地一沉:“给小费,是男士们的专利。”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道:“不错,除了付小费之外,乱发脾气也同样是男士们的专利。”

  我闷哼了一声,在套房内的小型酒吧旁边开酒。

  其实,我并不是无酒不欢的刘伶。

  尤其是在这时候,我根本不想喝酒。

  无数乱七八槽的事情,有如缠结成一大团的乱线充塞着我的脑袋,我需要的并不是酒精,而是清清醒醒、有条有理的思考能力。

  喝酒又有什么用?

  但我还是开了一瓶不知名的酒,直至喝了一大口之后,才知道那只不过是矿泉水而已。

  她瞥了我一眼,忽然道:“我口渴。”

  我给了她一杯威士忌:“这个最解渴。”

  她仰首一饮而尽,然后眨眨眼道:“听说男人在进入更年期的时候,脾气总是古古怪怪的。”

  我哼一声,道:“你放心,我并没有提早达到那个境界。”

  她把簇新的鞋子脱了下来,笑笑道:“我不喜欢酷热的天气,也不喜欢过分热情的男人。”

  我道:“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在这两天的旅程中,不会对你——”

  她没等我说完,已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别向任何漂亮的女性作出不切实际的保证。”

  她的口气很骄傲,甚至是骄傲得有点狂妄。

  但我不能反唇相讥,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她是个漂亮的女性。

  她十分十分漂亮……东方快车的保安,看来相当严密。

  火车票价已包括了餐费。

  快车每天供应早、午、晚二餐及下午茶餐,而且菜色安排,将会依照行经国家领域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虽然在总统套房内有小型酒吧,但维梦正和我展开冷战,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我宁愿跑到酒吧车厢内喝酒。

  但说句真心话,这是很没有礼貌的,因为我在离开房间之前,甚至没有向维梦说过半句话。

  这算是君子坦荡荡,还是小人长戚戚?

  就连我自己也算不出来。

  我要了一杯很淡很淡的伏特加。

  在这灯光昏黄、宁静舒适的酒吧车厢里,情调本是相当浪漫的。

  悠扬悦耳的钢琴伴奏,殷勤有礼的侍应款待和舒适的冷气系统,令人完全不受车外炎热的天气影响。

  无论在任何酒吧,只要你有兴趣,通常都可结识新朋友。

  但我没有心情在这时候交朋结友。

  我只是一手捧着酒杯,一手翻着内容丰富但仍令我感到说不出沉闷的杂志,独自在打发漫长的时间。

  很奇怪,忽然很想念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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