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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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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小姐辅若梅带领丫嬛忿忿的走回她的香闺,亲友们陆续的都散了,先后的走了。这时大门前当然有一阵热闹,那两个院里的戏也早就煞了台了。戏班的人可还都没有走,忽然,据说是辅大人又传下话,说是:“都走!唱戏的全都走!只把那谢琴官留下!” 这话,被吴铁肚听说了,立时就跑到马圈那院里,去告诉了吴三贵。吴三贵一听,两条腿颤抖得简直不能迈步儿了,急急的催着他的徒弟们、伙计们,背着挑栊,赶快回家;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七头嘴里叨念着说:“他们要把谢琴官害了,将来我去给他喊冤!” 事情虽在意料之中,可是来得也太突然;刚才要说辅大人不爱听戏,不喜欢谢琴吧!可何必要那么点着戏,还赏银子,既是人家孩子唱得很好,为什么忽又不叫人家唱了,还扣住人家,不准人家走,这算是什么脾气!因此,里里外外的人,大概除了飞钩伍降龙那几个,无不觉着奇怪。不大的工夫,男女宾客和一些唱戏、白听戏的人,全都走了,大门也关了,灯多半已熄灭;这一所深似海的大宅院,尤其那后花园,是特别显得阴气森森。 谢琴是仍在花园里那扮戏房内,吕万能带着本宅的那几个女子,纷纷的下了装,也都要走。女戏子现在都对谢琴表现着一种惊奇的注意;尤其那柳莺官,现在又穿着那一身绣着海棠的衣裳,羞容答答的;临走的时候还用一双灵活的双目,向谢琴偷看着。然而她并不似怎样的欢喜,她似带着忧愁,还彷佛要说话,别人却笑着把她推出屋去了。 吕万能对谢琴就没有再招呼一下,好像是谢琴跟他毫无关系;他就不管,他们全走了。屋里只抛下谢琴一个人,只在外屋有一盏灯;户外风吹竹响,半天也没有人进来。谢琴就轻轻的走了几步,推开了门,他却吃了一惊。原来是那廊子下站立着两名雄赳赳的人,手拿亮晃晃的刀。谢琴赶紧又掩上门,退身。屏息了半天,才听外面有人说话:“在屋里了不是?他没想出来吗?……不用太吓唬他,……这是大人的交派!” 谢琴赶紧又退后两步,刚要找凳子坐下,却见外面的人已经拉门进来了。正是白天的时候,把谢琴等人由前院领来的那两个仆人中的一个。这仆人,在这里很像管一点事;有一张死沉沉的脸,见了谁也不笑。他把谢琴望了望,就点点头说:“你就在这儿好好等着吧!待一会,大人一定要传你!” 谢琴却央求着说:“快一点吧!大人要是见我就快点带着我去见吧!因为我累了一天啦,我困啦,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这仆人却说:“你快不要说梦话!说出麻烦来,可是谁也帮不了你的忙!你就好好等着吧!反正你放心,大概没有什么好事,还许有坏事。我现在来看你,就是怕你在这儿不老实。反正你也明白,因为你戏唱得太好啦,你是不能走啦!”说着又转身出屋,带好了门,并听得“卡”的一声,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谢琴在屋里倒并不十分显得害怕的样子,只是无聊得很,坐着那小凳子,一只手托着腮闷闷的坐着,也不知他是在想些什么,如是,就又过了许多时。 外面,巡更的拿着梆子跟锣,到花园里来敲,“梆!梆!梆!铛!铛!铛!”原来已经三更天了。在屋外看守着他的那两个人原来还都没有走;一个大声的打着呵欠,一个嘴里骂着:“倒了他们的死运啦!这都是飞钩伍降龙那混账家伙闹的!咱们他妈的是为谁?” 那一个仍然打着呵欠说:“别骂呀!叫他听见了不好,得罪人!” 这一个更忿忿地说:“怕得罪他?老爷又不吃他的饭,妈的叫我看一个老虎,我都敢看,那倒值得呀!他妈的,现在叫咱们看一个唱戏的姐儿似的小孩。门都锁上啦,还叫咱们看,是见了鬼啦!是怎么着?那样一个小孩子他还会飞了?再说,杀人的凶犯、滚马的强盗,捉住他叫咱们守着;熬一夜、熬八夜,那也没法子。如今欺负一个小孩,人家唱完了戏,还把人家锁起来当贼看。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看着就不平!” 对面的那人连呵欠也不顾得打了,只是压着声音劝他,说:“喂,你说话可真得小心点!这不是伍降龙一个人的主意,江老师、晁四爷、十一少爷,最要紧的是咱宅里的大人。这是咱宅里头一回大事,我心里也不明白,我也想打听打听。可是我又想:打听干吗?反正叫咱们看着,就看着得啦!” 那人却依然生气,说:“我看过人,没看过鬼。我在江湖闯过,就是他妈的没为一个姐儿似的唱戏的、小鸡一样的小孩,弄得干瞪眼不敢睡觉。他们大概都是见了鬼啦!我可还没干过这傻事!”正说着,那打呵欠的人又嘘他,说:“嘘!嘘!别说啦!来啦!” 谢琴反倒把凳儿搬到桌子旁,他趴在桌上睡觉,外面的脚步声、开锁声,他都似乎不觉,进屋来的人过来推他,大声说:“醒醒吧!喂,醒醒吧!” 他这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见是猛霸王江苞和黑蜈蚣晁四,这二人全换了一身紧箍身的青衣,腰带上全插着明晃晃的匕首;另外还有一个小厮,是黄胖的脸,看样子比他们的气派还大。 江苞倒还带点假笑,说:“没有什么!琴官,你先别慌。这是好事情来啦!现在这里的大人就要见你。也没别的,就想跟你谈一谈话;你可是要实话实说,说明白了都好办。你这么点的年岁!要是说不明白,或是故意不实说,那可就……” 旁边的那小厮却说:“跟他费什么话?来!先摸一摸他身上带着什么了没有?”于是,江苞揪住了他的胳臂,晁四却就要上前来摸。不料谢琴巧妙的将胳臂夺开,急避到墙角,突的沉下脸来说:“这可不行!反正我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说着自己将身上拍了拍,说:“可不准你们动我的身。要不,你们就杀了我,我也是不见你们这儿的大人!” 黑蜈蚣晁四瞪起眼来说:“啊!你还敢闹脾气?看你真是有什么能为吗?你身上一定有东西,我非摸不可!……”他往前来摸,谢琴却登着凳儿上了桌子。江苞从中一拦,说:“算了吧!大人那儿等着呢!那有工夫瞎捣这个蛋?快走!琴官你下来快跟我们走!” 晁四还瞪着凶眼睛摇头说:“得防备着他点!这小子真有鬼胎!”谢琴却又要哭了,说:“你们都欺负我,我才倒霉呢!……”江苞说:“走吧走吧!别说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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