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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这时小丫鬟搀扶小芳也下了车走进来了,刘大脖子跟胡大嫂母子看着全都惊讶,门外的邻家妇人也赶来了好几个,都说:“这是得飞的媳妇呀?”

  小芳当时就一一的见礼,真好像媳妇来到了婆家似的。刘得飞却张口结舌,因为,回到家里还能对老邻居说:“这是我的姊姊”吗?这话不能说,因为都知道,我本没姊姊。说是媳妇,又实在不是。他只得含糊其辞,说:“我是送她们来这儿住,她们来这儿住住,就是住住……”

  刘大脖子只住一间屋子,屋子还很小,当然也脏得很。胡大嫂就说:“快让到我这里屋来吧!你大哥又没在家,等给他们收拾好了屋子,你们再住!”

  刘得飞把赶车的也请进来喝水休息。天色已不早了,赶车的今晚也不能回去了,只好也在这儿住。所以房子小,真麻烦啦,胡大嫂当时就把小芳跟小丫鬟全让进她的屋,几个邻家女人也都跟着进来,悄声评头论足地说:“这媳妇长得不错!”

  可是刘得飞怎么给说来的呀?还带着个丫鬟,大概是拣得的一个便宜。当下,刘大脖子就追来问了:“我没听说你娶媳妇,怎么会带来了媳妇?”

  刘得飞摆手说:“慢慢说!慢慢再说!”

  他这样一支吾,人家都更狐疑起来?小芳是害着羞,低着头,一声也不言语。小丫鬟更把嘴闭着。于是刘大脖子就害怕了,说:“得飞呀!你可别弄回来麻烦呀?这媳妇是哪儿的?你别在城里惹祸呀!”

  赶车的陈麻子的表弟,却在窗外说:“没什么的,我知道,他是昨晚在烧饼铺里娶来的。”

  刘大脖子说:“是张歪子那烧饼铺吗?”

  赶车的回答说“对啦,是我的表兄陈麻子给他作的媒,媳妇的娘家也没人,那小姑娘是她的侄女。”

  赶车的大概对刘得飞的事已看明白了,知道他不会说,所以才替他胡编了这么一套谎,不想这些人都就相信了,立时女人们全都给刘大脖子贺喜,说:“您这可有了侄儿媳妇了,还来了一位亲戚的小姑娘。”

  又向得飞说:“你得请我喝喜酒呀?”

  刘得飞只好笑着,说:“我们饿了,我这儿有钱,谁给我们买点饭食去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来,胡大嫂说:“都说你在城里保镖发了财,敢情是真的。可是咱们这村子,你忘了?连个卖饼的也没有,干脆我给你烧柴坐锅吧!”

  她就要下手,小芳却急忙站起身来拦阻,说:“大嫂子!那有这样儿的,我们一来就先叫你忙!您告诉我锅在哪儿,叫我自己做吧!”

  胡大嫂说:“不行,不行,我们这村里的规矩,新进门的媳妇不能就做饭,还是让我来吧!”

  小芳依然客气着,这时就有邻家的女人点上了屋里的灯,灯光一亮,可照出她脸上的鞭伤痕迹,原来不是胭脂。当时又使得一些人起了疑,邻家女人们又悄悄的谈论。小芳却走到外屋的灶旁,小丫鬟给她抱来院中的干草,她就升起火来。

  小芳真是一进门就成了新妇,她一点不避烟熏火燎,她那么贵重的红缎的还绣着花朵的衣裙,就坐在灶前地下一块砖上,烟把小丫鬟刺激得不住咳嗽,小丫鬟也勤快地往锅里添水,一霎时就烧热了一大锅开水,于是就冲茶,这儿也没有茶叶,是现往邻家去借来的茶叶,于是传嚷得满村子的人全都知道了,来的人更多,都说:“我们来看看得飞的媳妇,哎呀!真不错,还一定会过苦日子!”

  又有人说:“快点给人家收拾屋子吧!哪有人家刚回到家里,头一夜就不叫人家团圆的?”

  所以,大家都在忙乱,小芳跟丫鬟都是一句话也不答,刘得飞拿着个粗饭碗,坐在炕头喝热茶,他却直发怔,发怔是还想着卢宝娥在芦沟桥施展的那绝妙的身手。可又不住的发愁,因为现在的情景,简直是要弄假成真,真要把小芳弄成我的媳妇,我可怎能当得起呀?这样,他的心里倒不禁难过起来,别人拿他打要,说:“哎哟!你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你可怎么消受呀?”

  还有推他拉他,叫他跟小芳当晚就拜天地的。他却一声也不言语,他甚至要起急,跟人家翻脸,但他极力的忍耐着,好在是回家里暂时躲避,明天我就还得进城,绝不可以得罪这些老邻居。

  待了会,胡大哥回来了,胡大哥是以赶驴载客为生,一天不知要跑几趟芦沟桥,一进门就说:“今天芦沟桥出了一件事,是个女的会打飞镖,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人,听说那全都是城里的镖头,可惜当时我没在那儿,没看见那个大热闹……”

  当下许多人又谈论着这件事,把一些邻家妇女,连胡大嫂全都吓得直“哎哟”,说:“那样的女人得有多么厉害呀?多半是个母夜叉吧?”

  小芳,小丫鬟跟那赶车的全都听见了,可是一声也没言语,刘得飞也只好不言语。胡大哥却又来向他说:“得飞!你现在带着媳妇回来了很好,城里那些保镖的简直没有好人,他们整天拿刀动杖的,前天有个人来找你,说是镖店里派的人,催你赶快回去,别说你没在家,就是你在家,我也得说你没在家。因为保镖的来找你,大概没什么好事,我替你做的这个行当,真时时提着心。现在你既娶了媳妇,也回家来了,我看着真喜欢,我劝你就在家里住着吧,以后或是置几头骆驼,或是租几头骆驼,还是干你的老本行吧!在镖行混,真不是事!”

  刘得飞也只得点头答应。邻家们都很热心,有的帮助小芳烧好了粗米饭,大家吃,有的早把新房给他们收拾好了,所谓“新房”,还是刘大脖子住的那间屋,叫刘大脖子临时搬到邻家去住,小丫鬟住在胡大嫂的屋,赶车的有他的那辆车,就是睡觉的地方。刘大脖子的屋里虽然破破烂烂,可是经过一收拾,也很整齐。

  还有人临时用红纸写成双喜字,贴在墙上。被褥,连枕头都是邻家借来的,另外由西邻新结婚的陈二嫂借来了一对锡烛台,点得还是红蜡,真是应有尽有,喜气洋洋,大家还念着吉利的话儿。待了会,就将刘得飞和小芳,双双的送到屋里。

  夜渐渐深了,邻家们陆续散去了,窗外也毫无声息。小芳羞搭搭地坐在炕头,低着头,半天之后,她才渐渐地抬起了眼皮,借着烛光看了看英俊的刘得飞,但却离着她很远,依然是个傻子的样子,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他那口宝剑拿进来了,现在用衣袖不住的拂拭,仿佛他这件东西,比什么都要紧,他不但不来看小芳,并且不说一句话。小芳几次都要先开口,然而终觉着难为情,末了,她实在有点忍不住了,好像要是再不说话,刘得飞就能把那宝剑擦一夜似的,于是小芳急得轻轻顿了几下脚,悄声地说:“你在那儿干什么啦?”

  刘得飞这才抬起头来望了望她,说“你就睡吧!我现在不困。”

  小芳皱着眉说:“你就不睡觉,也应当过来,跟我说一说话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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