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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刘得飞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说:“第二件事,是请你去告诉吴宝,跟阎王笔大罗岱,就说我现在已不愿再跟他们打架,可是他们别逼急了我!”

  韩金刚说:“这件事容易办,本来,都是一家人,纵有些小小的过去仇恨,也应当一说就开,我跟吴宝交情不深,跟罗岱也只见过一面,但这不要紧,可以由我出名,叫大财把他们都请来,我给你们摆酒讲和,第三件事是什么?老兄弟你快说!”

  刘得飞说这第三件事的时候,可颇费了一些斟酌,脸也不由得有些红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可把自己与小芳的事,冒然就说出口,因为那一定要与小芳不利,再说当着周大财,和几个女人的面,是更不应当说,然而不说,心里不痛快,早晚也得说,还得光明磊落,无隐无瞒的说,不过,——他的嘴唇动了一动,结果是没有说出来。韩金刚却大笑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老兄弟!无论你是用钱,或是叫我给你做媒,我都立时给你办。”

  刘得飞一听这话,倒不禁吃了一惊,遂就说:“第三件事不是别的,就是韩大哥你以后得多做点好事,尤其,侍你家里的人,要好一些!”

  韩金刚又笑了,说:“一定是你听外人说的,我早先不孝顺父母,我对我的妹妹也不好,她这么大了,我还不给她说婆婆家,我又待仆人们刻薄寡恩,是不是?我知道早就有许多人批评我,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无论对谁,也是问心无愧,慢慢你自然就晓得了,我愿意你常来找我,或是你索性在我家里住些日,就可以看出我的为人!”

  周大财在旁又说:“三爷心地最宽厚,无论待谁都好,都是热心肠。”

  韩金刚说:“不过老兄弟他跟我说的也都是忠言,我向来对人是,舍财舍命,结果是挨骂受埋怨,他的师父彭二还不是如此吗?外人都说我把彭二害了,所以,为这些个外人说的混账话,我也得跟我这位老兄弟深交一交,至少也得叫他明白我!”

  说到这里,韩金刚似乎非常的愤慨,又冷笑,又叹气,刘得飞就站起身来,说:“韩大哥!今天我们把话既都说明,我算认识你了,以后我不再听别人的话!只求你帮帮忙,去找我的师父,其实大概在一半月内,我也要离京,前去找他。打搅了半天,请你莫怪!现在我要回去了!”

  韩金刚却拦住他说:“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

  周大财也笑着说:“不用忙!多坐一会三爷一定是还跟你有话。”

  刘得飞只得又坐下,问说:“什么话?”

  韩金刚拿眼睛盯了盯他,又笑着说:“你跟我一连说了三件事,你说完了,我可也有三件事要请教你,第一件是你在张家口,跟卢天雄,卢天侠,弄的是一件怎么回事……”

  刘得飞回答说:“他们要把姑娘许配我,我不要!”

  韩金刚说:“卢天侠的女儿卢宝娥,名声可很大呀?听说长得也不错,镖是百发百中,是你不愿意呢还是唐金虎拦阻你呢?”

  刘得飞说:“是我自己不愿意,唐金虎管不着我。”

  韩金刚又笑笑说:“看不出老兄弟你这小伙子,原来是个铁罗汉!可是,你是真的一辈子也不娶妻呢?还是现在假若有人把姑娘给你,还陪了许多嫁妆。你可能乐意呢?”

  刘得飞说:“无论什么,我也不乐意,找不着我师父,像这些事,我连想它也不想。”

  韩金刚迟疑了半晌,然后又正色的问说:“那么,现在有一位老英雄要会会你,你是见他不见他?”

  刘得飞问:“谁?”

  韩金刚说:“是北几省闻名的老英雄,你师父跟我,都是他的晚辈,他的外号叫佟老太岁。”

  刘得飞说:“我听说了,他是吴宝罗岱给请来的,专为要对付我的,我本来不怕他,可是因为我已发誓,不再跟人打架……”

  韩金刚说:“你绝不跟人打架,可为什么还保镖呢?”

  刘得飞说:“这是昨天晚上我才发的誓。再说佟老太岁一定是个老头儿,我打了他,便是我不讲理。”

  韩金刚摆手说:“不要紧,我也绝不能叫你们一老一少打起来,可是那老侠客脾气很怪,他此来,倒不是跟你作对,只是他不信,一个玉面哪叱彭二教出来的徒弟,又很年轻,居然在京城出这样的大名,他不信,他不服,所以非来看看不可,我想,不如你就叫他看看?”

  刘得飞说:“叫他看看也没什么,我就是这个长像,我是背煤出身,现在还是这浑样儿,他要是想看我的武艺,我也可以练练给他瞧,我可是不会那些花拳花棒。”

  韩金刚笑着点点头,说:“这就好说了,你先在我这里等着他吧,待会儿,他们一定来,到时你们上前院子练去,那里地方宽绰……”

  周大财在旁边捧场说:“到时候我也开开眼,还得烦那位老侠客也练几手儿呢?”

  韩金刚就说:“那么你现在就辛苦一趟,到天泰镖店把他请来,如若吴宝罗岱他们也要来,你也不必拦挡,我在这里摆酒……”说着,就站起来,点手叫周大财,说:“你来!我还有另外两件别的事,要托你顺便去办。”说着,周大财就同他出了屋子,两人也不知是到外面谈说什么去了,实在有点鬼鬼祟祟,未免惹刘得飞生疑,他就瞪着眼不住向门外去看,可是这屋门,已被韩金刚回手给带上了,这屋子虽然都通着,可是应当称为三间,是两明一暗,很宽大、棚顶很高,还悬着精致玻璃灯数盏,到晚上若是都点起来,一定倍觉辉煌。

  由刘得飞坐的这个地方,向右边一斜脸,就看见里边的木榻上,围着一张炕桌,坐着几个小老婆,韩金刚的妹妹,也扒在一个小老婆的肩上,嘻嘻地笑着看,看的就是抹纸牌。这种抹纸牌,刘得飞是知道的,因为在镖店,那些小伙计们就常赌这个,不过那是大嚷嚷大喊,有时能够揪打起来。而这几个女人却都是轻轻说话,轻轻地笑,她们也赌的是真钱,也有输的都象要哭了似的,更有赢了钱的,乐的都闭不上嘴,叫婆子给个茶,叫小丫鬟给装烟。大概是有一个不知是第几位姨太太,她把钱输光了,叫一个老婆子出去给她取钱,也许是去找谁借钱,出屋去了多时,这多时之后,老婆子不回来不要紧,韩金刚却仍然没回来,因此更叫刘得飞起了疑心,同时更加急躁,他忿忿的小声叨念着说:“怎么还不回来?把我一个人蹲在这里,是干什么?”

  他真要踢开椅子扬长而去,然而想着:“究竟得等一等那佟老太岁,既是他想看看我么,我已经答应了,若是走了仿佛也怕他看,那可真叫人耻笑,连小芳也得耻笑我!这样一想,只好再耐着性子等一会,可是在这时候,忽见屋门一开,走进来了一个小丫鬟,刘得飞一看,不禁地吃了一惊,同时也不由得脸红了。

  这个丫鬟就是跟着小芳的那个“香儿”,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手巾包袱,里边大概不是钱,就是零碎的银子,一定是这屋那个姨太太赌输了,临时派那老婆子去找别人借,现在是香儿给送进钱来了,可知是跟小芳去借的,同时并可证明小芳是已经由城外回来了,“她回来得可也真快!”

  并且见香儿抬眼瞪了他一下,仿佛并不诧异似的,什么话也没有说,——自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哪能够显出是和他认识呀?她的脸孔沉着,仿佛是有一些不高兴,一直走进里间,把那手巾包袱,交给了一个姨太太,说了两句话,可也不知是什么话,说完了转身就走,从刘得飞跟前不远的地方走过去了,连眼皮也都没有抬。

  刘得飞可真坐不住了,想着:既是小芳已经回来了,她知道了我竟跟韩金刚交了朋友,她得多么生气?待会,将老太岁,大罗岱,追魂枪,一些人全都来了,说是只为看看我,说是只叫我练练武,韩金刚说是要摆酒讲和,可是我这脾气也说不定,也许踹翻了桌子跟他们打起来,那小芳可更得生气了,“好啊!你昨天晚上发的誓不再跟人打架,今天立时就打起来了。”

  还在她的跟前打起来了,那她不得气哭?不行!我得快走开。

  他出了屋,临出屋的时候,里间的那几个女人全都停止了抹牌,而惊奇的看他,大概是他的颜色太不好了,又着急又发怔,忙忙的往外去走,不想才走出了一个院子,就见韩金刚在廊下,正吩咐仆人作什么,一看见了他,便说:“老兄弟你怎么不在那屋里坐着了?”

  刘得飞说:“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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