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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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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說:「昨夜俞秀蓮在魯宅私自見了玉嬌龍,玉嬌龍卻說不教大家管這件事,否則她就要和大家翻臉了。看她那樣子是很懺悔過去,願意從此做個規矩的婦女,不過又聽說她時常哭,而且對魯君佩的種種侮辱她都甘受,未免又有些可疑。或者她是自有打算,只是時機未到?」 鐵小貝勒默默不語,李慕白又說:「俞秀蓮已發誓不再管這件事了。劉泰保昨夜幾乎被擒,今天在積水潭他的下處睡了一天,也沒吃飯,想是他懊煩已極。只是羅小虎,這幾天沒人曉得他住在哪裡。」 鐵小貝勒震怒地說:「把此人除去,就沒有事兒了!你們見了他,叫他快離開京師,否則我要辦他!本來大家管這件事兒,只是為使玉嬌龍不再恃仗武藝,橫行不法。再看半個月,她果然真是定心在魯家做媳婦。你們就不用再管她了,寶劍我都可以不要。只是羅小虎,因他與你們相識,我才暫時可以網開一面,放他趕緊走,叫他斷了想頭。他早先是個大盜,如今是個流民,無論如何也跟個小姐配不上,他那樣屢次攔街胡鬧,我實在不能容許!」大家都默默不語,少時便一同告辭。 出了書房,幾個人又一同到李慕白的宿室去密談。一進屋,德嘯峰就笑著說:「這間屋子才款式呀!可見貝勒爺待你的優厚。」 李慕白卻搖頭說:「我絕不願在此多住!雖然鐵貝勒叫人不要再管玉嬌龍之事,但我遲早還是非見她一面不可,只是她在深閨中,使我見不到她。俞秀蓮昨日向她詢問啞俠的生死和那兩卷書的下落,她都不肯實說,可是我相信遲早必定能跟她在外遇到。玉嬌龍為人刁毒險惡,魯君佩縱有手段也絕限制不住她,她絕不能甘心做魯君佩的媳婦!」 邱廣超仍忿忿地說:「事情完了之後,我要單獨對付魯君佩!」德嘯峰卻從中解勸,主張暫且息事,看看光景再說。德嘯峰又談到他兒媳復仇之事,他說務留俞秀蓮在京多住些日,這件事完了,再慢慢商量那件事。又談了一會兒,天已二更,德嘯峰與邱廣超就各自回宅去了。 次日沒聽說魯宅再出事,但有人從那裡過,看見戒備得仍是很嚴。又過了兩天,除了聽說有官人在西城看見了半天雲羅小虎,還帶著兩個嘍囉似的傢伙,官人追拿沒有拿住,就再沒有什麼事兒了。俞秀蓮在蔡湘妹家中住著,心灰意懶,很少出門,劉泰保是氣得病了,史胖子、猴兒手又全無下落。李慕白同著孫正禮倒時常在街上走。魯宅的少爺仍然是晚出早歸,他住的那地方極為嚴密。 玉宅玉大人的辭官呈子已然邀准,提督正堂換了一位姓包的,聽說是鐵面無私。包正堂接任以來,宣佈要嚴辦城內流氓宵小,因此嚇得禿頭鷹等人都不敢上茶館了。玉太太因驚恐、憂慮,病勢益重,宅中的人已在預備後事。姑奶奶玉嬌龍每天回來望母,聽說她憂思顦顦,已損了芳顏,由婆家至娘家車輛往來時,都有許多人保護著。 天氣是日益炎熱,但轟轟烈烈的一件事情、一件奇聞,至此反倒漸漸冷淡。一般好談新聞,好看熱鬧的人,現在只有希望玉宅快搭白棚大辦喪事,並且能看看玉嬌龍穿上孝服是怎麼個玉?怎麼個嬌?不過卻又擔心著那隻虎到時又亂放冷箭。 一日深夜,在玉宅內玉太太的病房中,大少爺寶恩帶著女兒蕙子,衣不解帶地隨時服侍。大少爺天性至孝,蕙小姐又是祖母最寵愛的孫女。半夜,玉太太就邊呻吟著邊說了許多話,又說:「可憐龍兒!事情都不怪她,是怪在新疆時我對她看顧不到!」又說了死後如何發葬。務須節儉,將來你們兄弟必須留下一人在京,以侍奉父親、照顧妹妹等等。玉寶恩就抹淚答應著,蕙小姐也拉著她祖母的手痛哭。 窗外雨聲瀟瀟,室中銀燈淒暗,不料這時就有一女賊啟門而入,這女賊全身青衣,手持雙刀,左臉上貼著一塊小膏藥。見她進屋來。玉寶恩就驚慌地央求她,這女賊卻一刀殺傷了可憐的蕙小姐,並將燈臺向老夫人的病床上打去,幾乎失火。女賊臨走之時自稱為俞秀蓮,係奉李慕白、邱廣超之命來做此事。蕙小姐刀傷在背,雖傷勢輕微,不至於死,可那痛苦也非一個小女孩所能忍受。玉太太因此驚嚇,病愈不想,只剩了一線氣息。 當夜派人往魯宅去接請姑奶奶,令人很奇怪,姑爺魯君佩卻正在家裡,聞了信,夫妻便在急雨之中、戒備之下,乘車趕到了玉宅。魯君佩一進屋見著丈母娘,就流淚大哭,又看了看內侄女的傷勢,他頓腳憤恨,立時要拿他跟玉大人的名片去通知南北衙門和順天府,請即刻捉拿俞秀蓮、李慕白、邱廣超到案。 玉嬌龍卻將他攔住,說:「俞秀蓮跟李慕白都是江湖豪傑,他們現在必不至於膽怯逃走,可是你們就是派一兩千名官人,也絕不能把他們捉住。現在,沒有別的法子,只求你們今天晚上放我出去一趟吧!」 玉寶恩在旁臉色已嚇得慘白,他緊緊皺著眉說:「依我看,就把這件事隱忍下去吧!那女賊還能再來嗎?」魯君佩卻望著他的夫人,不說話也不再表示著急,他的態度是很冷酷的,意思是說,傷的是你的侄女,快要死的是你的母親,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不管! 當下玉嬌龍神色嚴厲,一洗她近幾日的憂鬱悲傷之態,她一面囑咐家中的僕人不要把這事傳出去,以免外面再有人造謠,一面派人去打聽俞秀蓮那些人的住址和情形。她急急開了刀創藥的藥名,命人去搜羅了來,就親自給侄女蕙子敷藥醫治。這侄女是幾個侄女之中她最喜愛的,如今小小的孩子受了這麼重的傷,就如同傷了她的肺腑一般,令她心痛而氣憤。 看完了侄女的傷勢,她又去看母親的病,玉太太呻吟著說:「這是怎麼回事呢?龍兒,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莫非是你爸爸做官的時候殺的強盜太多了,跟強盜結下了仇,才這樣屢次三番地來害咱們嗎?」玉嬌龍只是流著淚安慰母親了幾句,並不多說話。 玉二少爺寶澤是永遠呆若木雞,大少爺寶恩卻是愁眉不展。魯君佩這些日來到丈母家中,總是沉著臉,擺著嬌客的架子,而今天卻是極為謙恭,對待玉嬌龍也不像往日那般冷酷無情了。看完了岳母的病,天就亮了,雨也住了,他又去看岳父。 玉大人自辭官蒙准以來,就在書房一待,連屋門也不出。姑爺來見他,他只是嘆息,說:「家裡有女賊,怎能不從外邊招來女賊呢?這回傷了蕙子,還算便宜,將來我這條老命都許送掉,你提防著好了!咳!咳!」 魯君佩打了個冷戰,勉強笑說:「岳父大人不要錯猜,也不要憂慮,這件事小婿自有辦法,三五日內將城中潛伏著的大盜俞秀蓮、羅小虎、劉泰保等人拿來就是。把他們治了罪,也就不至於再發生什麼事了!」 玉大人卻連連搖頭,嘆息著說:「與人家何干?」拍拍胸又說:「我心裡全都明白!」接著又把腳狠狠地頓了一下,說:「頭一個賊人就是高雲雁!小人有才,適足以助其作惡,他害得我家匪淺啊!」 魯君佩對於他岳父發的這些牢騷,他的心裡也全明白,只是不便答言,同時心中也亂得很。他緊皺著眉坐在岳父的對面,發了半天呆,忽然就站了起來,恭敬地退出屋去。 此時派去打聽消息的人已然回來了,報告說:「咱宅裡昨夜的事,外邊還沒人知道。我們聽說俞秀蓮就住在花園大院,劉泰保的家裡,白天常到德家去,李慕白是住在鐵府內。那羅什麼虎卻跟他們分開著,好像他們不是一夥的,不知他住在哪裡。只聽說他們都有鐵小貝勒在暗中護庇著,若是把他們拿到衙門裡,恐怕就傷了鐵小貝勒的面子!」報告完了就退了出去。 魯君佩仍然在那裡發愁發怔。待了一會兒,忽然自己宅裡的一個丫環出來說:「少奶奶有請少爺。」魯君佩心裡一驚,就倒背著手兒進了玉嬌龍休憩的屋子。這裡就是玉嬌龍早日的閨閣,就見玉嬌龍把丫鬟僕婦都摒出屋去,她就面上像是敷著一層霜似的,那麼冷冷地說:「從今以後,你放心,也不必再用手段挾制著我了!我傾心願意做你的妻子了!」 魯君佩受寵若驚,連連笑著說:「不是我願意這樣,也不是什麼挾制你,是……我真真不得已,我所求的是你能跟我有……有閨房之樂!」 玉嬌龍緊閉著嘴,喘了兩口氣,就瞪著眼睛說:「可是你得容我在娘家暫住十天,把青冥劍也趕緊給我送來!十天之內,我做出什麼事你們都不要管,十天後我就回家去,我一定死心塌地做你的妻子!」魯君佩喜歡得全身的肥肉直顫,他連連笑著說:「好!好!我都依你!」玉嬌龍喘了口氣,便轉過身去,輕輕地說:「你走吧!」 魯君佩遵命走出,他這時是高興極了,辭別了岳父岳母和兩位大舅,出門上車放下車簾。就趕快回到了自己的宅裡。然後他派了四名妥當的人,並叫了他最近請來的一個會武藝的人,名叫五通神尤勇,五個人共乘著三輛騾車,才把青冥劍送到玉宅。玉嬌龍親自到了外院,叫僕婦將劍接過來,拿回到她的閨閣內。 如今,玉嬌龍就像是解開了身上的繩索,她既悲傷又憤恨,就決定今夜去大戰俞秀蓮,以為侄女雪恨,並且非殺死俞秀蓮不可。倘若殺死了俞秀蓮之後,自己仍然沒死,那就只好做自己所嫌惡痛恨的魯君佩之妻了,看他們還能有什麼方法再對付我……雖然她是在極度的氣憤之下,自己說自己願意的,但一種悲痛仍不住自心底生出。她望著窗外,極為焦躁地發著恨,心說:「為什麼還不趕緊天黑?人面獸心的俞秀蓮,今晚到底要讓你知道我!」 當日,日光移動得彷彿特別地慢,京城中也格外地顯著寧靜,誰也不知道玉宅裡卻是這樣地緊張。劉泰保近幾日心灰意懶,羞見朋友,也懶得再打聽這些事。他又傷風感冒了,連飯都吃不下,就在積水潭破房子裡躺著,永不出屋。花牛兒李成、歪頭彭九、禿頭鷹等人要在他這兒賭錢,他都給拿拳頭打走,並大罵著說了許多絕交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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