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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第九回 劍舞身隨一身真敵眾 鷹翻鷲落雙俠各爭強

  待了一會兒,夥計把貓飯拿來,因為沒有現成的豬肝,是用雞絲拌的,玉嬌龍還嫌不好。她又叫夥計去換了一壺頂高的香片,夥計問說:「大爺您吃什麼飯?」玉嬌龍說:「清蒸鯉魚、乾炸羊肉里脊、溜丸子,丸子要做得小一點兒。拌肉絲、翅子白菜湯、玫瑰露酒,這些你們還沒有現成的嗎?」

  夥計說:「這您也得等一等,我們得上飯莊子叫去!」玉嬌龍就說:「叫去吧!」店夥便皺眉咧嘴地出屋去了。

  這裡繡香把茶盃沖洗了兩三回,才倒了一碗茶送到玉嬌龍的面前,她又憂愁地悄聲說:「小姐!我是還有點兒害怕,待會兒那些個惡霸要來了,可怎麼好呀?」玉嬌龍擺擺手說:「不要緊,你別害怕!我這身武藝足能應付他們許多人。只是那首飾匣子裡邊的書和雪虎,你千萬要仔細看著。」

  繡香點點頭,又央求著悄聲說:「小姐!咱們以後別再惹事兒了!事情惹得太多了,究竟不好。咱們就謹謹慎慎地走路就是了,走到衡山……」

  玉嬌龍對繡香這話先是有些生氣,把臉兒一沉,但轉而又一想,就微微嘆息著說:「我也不是願意出來惹事兒。本來這次我離家出來,就是萬不得已,你是知道的,可是今天路上的那幾個人有多麼輕視咱們!我平生最不能受人的輕視。剛才,那趕車的也夠可恨的,把咱們拉到這兒他又變了主意,並抬出個什麼黑虎陶宏來嚇我,不然我也不能夠打他。那個什麼魯伯雄,我就是恨他姓魯!」

  這話倒把繡香嚇了一跳。玉嬌龍的臉色陰沉了半天,忽然扭頭看見了貓兒雪虎正在低著頭吃飯,吃得很香,她又不禁愁消怒解,微微地笑了笑。

  這時就聽得院中有腳步雜亂之聲,有人站在門前使力地咳嗽,繡香嚇得變了色,玉嬌龍立時抽出了青冥劍,撞出軟簾到了外間。只見大門開了,門前站立著四條彪形大漢,都穿著長衣,卻很整齊。其中有一個連鬢鬍子,相貌極兇惡的人,高高拱手說:「老兄就是剛才跟魯鏢頭比武的那位嗎?」

  玉嬌龍沉著臉,點點頭說:「不錯!」這人又說:「請教貴姓大名?」玉嬌龍說:「我先問你!」那人說:「兄弟是雙鞭靈官米三爺的盟弟,黑虎陶大爺也是我聯盟的弟兄。」

  玉嬌龍說:「我沒問別人,我問的是你!」這人說:「我叫常文永,有個人送的綽號叫三支鏢,又叫飛鏢常,我在江南河北小有名聲!」

  玉嬌龍擺擺手說:「少說廢話,我叫龍錦春,你現在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兒吧?快點兒說!」飛鏢常說:「我大哥米三爺跟魯鏢頭現在『聚星樓』候你,請你賞光,去飲幾盅酒,彼此見個面!」

  玉嬌龍說:「我這裡的酒飯快送來了,我屋中還有女眷離不開身。」飛鏢常卻一笑,說:「龍爺,你還以為我也是個不知江湖義氣的壞人嗎?你貴寶眷在這裡,我們絕不驚擾,只請你到聚星樓,跟米三爺見面談一談。我看你老兄也是位有膽量的漢子,不至於不敢去吧?」

  玉嬌龍冷笑著說:「不用你來激我,你就在門前等著去吧,我這就同你去。」說著,她又進到裡間,將寶劍插在鞘中,手握著寶劍鞘就走了出來。她叫飛鏢常幾個人在前走著,她在後跟隨。出了店門,見所有的人都望著她,並且有的就在後追隨著,似是料定少時必有一場更熱鬧的決鬥。

  此時,滿天舖著綺錦的晚霞,春風習習,吹著玉嬌龍的深灰色的綢袷袍。她氣態軒昂,大踏步地走著,都道她是少年武師,誰也看不出她是一位名門閨秀。她緊隨著飛鏢常等人,由北關走到了西關,這裡就有一家很大的飯館,橫匾就是「聚星樓」,門前還掛著幾條酒旗,寫的就是什麼「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等等的詩句。

  飛鏢常就先叫一個人上去傳報,他在這裡張著一隻胳膊請玉嬌龍上樓上。玉嬌龍一點兒也沒有猶豫、畏縮,她一手掠起了衣襟,一手拿著寶劍,咚咚咚地就上了樓。只見樓上很是寬綽,座位擺設得不少,可是這時座位多半空閒著,只有六七個座客。

  這幾個人一見玉嬌龍上了樓,多半都起身轉頭,只有兩個人坐在那裡沒有動,一個是位僧人,年約三十多歲,面上有幾顆麻子,還有一個正坐在那裡生氣,這就是剛才在店中被玉嬌龍狠打的那個魯伯雄。

  玉嬌龍昂然立定了身,只見對方的幾個人齊都用眼睛打量她,有個四十歲上下,瘦長身材,有短短黑髯,穿著很闊的人,就向她一抱拳,說:「多承賞光,果然是一請就到。兄弟姓米,草字大彪,在此也是做客。因為學過幾手武藝,平生最敬慕武藝好的老師傅們,今天聽這位彭老弟由路上回來……」說著,他指了指旁邊站著的一個雙目怒瞪的人。

  玉嬌龍一看,原來就是今天在路上被自己用箭射傷了的那個黑臉漢子,又聽米大彪說:「才知閣下武藝絕倫,並且有一口削銅斷鐵的寶劍。所以仰慕之極。剛才魯鏢頭又來說,他也在店中領教了閣下的武藝,他殊為欽佩。我才差遣我的兄弟將閣下請了來,一來是為大家和解,二來是討教討教!」

  玉嬌龍一見這雙鞭靈官米大彪的態度倒非常和藹,她也就消了些氣,拱拱手說:「不要緊,既然你們認輸了,向我來說和,我也不便太逼人過甚。」遂就不等主人落座,她就坐下了。

  那魯伯雄卻用拳頭一擂桌子,震得盤碗亂響,說:「我魯伯雄走江湖多年,沒受過今天這欺辱。其實,你武藝高,我的拳法弱,敗在你的手裡不算什麼,一兩年後咱們再見面,再較量,可是今天我原是打的不平!」

  玉嬌龍冷笑著說:「我並沒叫你打那不平!」魯伯雄就要往起跳身,他又是舉拳,又是瞪眼,米大彪和別的人趕忙把他攔住。玉嬌龍卻只坐著冷笑,神色一點兒不變。

  米大彪就問:「請教閣下尊姓大名?」玉嬌龍手托著腮,搖晃著頭說:「我名叫龍錦春!」米大彪說:「久仰!」又問:「府上?」玉嬌龍說:「甘肅省人。」米大彪又問:「這次是由北京來嗎?」玉嬌龍搖頭說:「不是!」又一拍桌子說:「你何必細問!」

  米大彪很詫異,因為他從來沒見過會武藝的人會這樣不懂客氣,而且,他真瞧不起這個跟娘們似的年輕人,不信他竟有一身武藝,他就又拱拱手,帶笑說:「不該多問。但既是江湖朋友,如今既肯賞光前來,兄弟倒要細細請教一下,不知尊師是哪一位?武藝學的是內家還是外家?」

  玉嬌龍昂起首來說:「沒有人配教給我武藝,只有九華啞俠、江南鶴他們兩人,還可以算是我的師兄。」那邊的法廣立時站起身來了。

  米大彪也驚訝得變了色,他勉強笑了笑,又問說:「我提出兩個人來,龍兄可曾認識?」玉嬌龍問:「什麼人呢?」

  米大彪說:「南宮李慕白,鉅鹿俞秀蓮。」玉嬌龍微微點頭說:「知道他們,全是我們一家,但全是我手下的敗將。」

  米大彪一笑,又問說:「江南的靜玄禪師呢?」玉嬌龍搖頭說:「沒聽人說過,大概是無名之輩,做我的門徒,我也不收!」

  她的話才一說到這裡,驀不防法廣和尚的手指已從側面點來,玉嬌龍眼明手快,「吧」的一聲用手將法廣打開。此時身後又有人掄刀來砍,玉嬌龍飛快地躲閃,青冥劍已嗆啷一聲出了鞘。黑臉姓彭的疾忙將刀抽出,魯伯雄也舉起了櫈子向玉嬌龍頭上摔來,玉嬌龍一閃,櫈子就咕咚一聲摔在了樓板上。

  法廣和尚又抽出一隻二尺長的判官筆,毒蛇似地刺過來,向玉嬌龍的腰際去點。這判官筆是純鋼鑄成,如筆狀,專用以點穴,玉嬌龍用青冥劍一掃,便把筆尖兒削落。魯伯雄又舉起一張小茶几摔來,一下又摔空了。別的人也都飛起酒壺瓷碗,紛紛向玉嬌龍打來。卻都被玉嬌龍用劍斬斷,用手接住,用腳踢飛,她身如鳥轉,劍似鷹翻,並尖叫道:「要出了人命可休怨我!」

  此時又由樓梯上來了十幾個人,短刀長槍一齊撲上。玉嬌龍手不停,足不歇,劍無破綻,她忽而跳到桌子上,忽而又跳到椅子上,單劍殺得兵刃紛紛斷折,如細草之遇嚴霜,對方的人都慌亂著後退,又像狐兔遇著了老虎。刃物交接,桌椅亂倒,雜以受傷人的慘叫,助威人的怒罵,這樓上便鼎沸起來,天翻地動起來。

  忽然有人遞給米大彪一對鋼鞭,米大彪就站在一張桌上,高舉雙鞭大叫道:「不要亂打,叫我單獨一個人鬥鬥他龍錦春!」法廣也分開眾人,他仍想以點穴制勝,此時眾人已把玉嬌龍給圍住了,法廣一趕到,沒有尖兒的判官筆又要往前去點。

  玉嬌龍卻抖起了劍光,身子隨著劍光跳上了樓欄杆,欄杆之下就是大街。大街上這時也亂極了,所有的人都仰著臉往上面瞧,並且都驚慌著。玉嬌龍的背脊向後,一腳登著欄杆,一腳登著窗櫺,她將劍尖向下,「噹噹噹」地又削斷了幾件兵刃。忽然米大彪趕過來,雙鞭向她的腳部打去,玉嬌龍一聳身又跳到了一張桌子上,把劍光向米大彪的頭上一晃,米大彪趕緊橫鞭去迎,吧噠一聲,鋼鞭也被削去了一段。

  玉嬌龍的寶劍飛舞,驅開身後及兩旁的敵人,惡蟒似地直向米大彪的胸間刺去。米大彪手中只剩下一條半鋼鞭,他難以招架,只得將身子向後去退,退到背後靠著了樓欄杆。這樓欄杆本來就不很結實,玉嬌龍的身輕,踏上去還可以,但卻禁不住他用身子去靠。可是玉嬌龍的劍逼得太緊,他雙鞭實在無法招架,命在頃刻之間,屁股就不由向後一頂。就聽喀嚓一聲,欄杆折斷了,米大彪的瘦長身子整個地飄下了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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