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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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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前面是一道干河,里面伏着二十多个人,早就都准备好了,如今见铁芳已落了马,他们就一拥上前,有的抡刀棍,有的抖绑绳,有的将熊熊地正在燃烧着的火把,就向铁芳,向那匹马来抛掷。 铁芳虽是很快地就爬起来,可是宝剑已扔在雪里,而四面八方的人又已将他围住,并有的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跟两腿。他只好不动,而狂笑着。那一条条绳子就如同恶蟒似的,都很粗,就紧紧绑住他的身子。 他心里有点后悔,暗想:我太不谨慎了,所以才上了这些贼的当!但又把心一横,骂着说:“你们杀了我吧!可是不许侮辱我!” 有许多人都用手抓住他的胳膊,膀子,都嘻笑着说:“现在叫你活跟不叫你活,可就得都依着我们啦!哈哈……”还有的人故意往铁芳的耳朵里吹气。 铁芳扭头看了看,那匹马也被他们捉住了,他的心中就不由得十分难过。这时在火光中看见了一个人,就是昨日在宝鸡县拐走了安大勇马的那个黑脸汉子,他似是这些人的首领。他发出了一句话,就叫那几个人将火把都在雪地上淹灭了,立时火光俱熄,昏沉沉的天,白茫茫的地,更显得惨黯了。 铁芳就被这些个人推着、架着、捶着、戏弄着,也不知是往哪边走。他的浑身已完全是雪,被绑得全身都发痛,他真是自有生以来也没有吃过这个苦,受过这样气。 他听这些人管那黑脸汉子叫作“程三爷”,他就喊着说:“姓程的!你手中有刀,就将我杀死在这里了!那我就佩服你!”程三却连理他也不理。几个人仍然推着他走,就听见了犬吠之声了,进了一个可以说是不小的庄子。这里大概就是“星辰堡”,好几条狗追着他们乱吠,有一条就狠狠地把铁芳咬了一口,铁芳虽连哼气也没有,可是肺都要炸了。想打既不能伸拳,想踢又不能动脚,他就由着这些人摆布。他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被推进了一家庄院里,雪光映着肃壁的砖墙,和高大的瓦屋内的灯光,他就知道这必是戴阎王新修盖的庄子。少时,铁芳被人推到一间屋子里,有三四口刀都贴住了他的脖子,比住他的前胸,可是并没有杀他,只是不许他动。在他的腰上仿佛又缠上了一道铁箧,并听见“卡”的一声,似是锁上了。随后才有人将他身上、脚上绑的绳子全都解开,所有的人也都向屋外退去。 铁芳四下看了看,并且看看自己的身上,这原来是一间空屋了,四面是石头跟碑垒成,也像是新盖好的。靠着后墙有一根很粗但是很短的石桩,坚固的栽在地上,上面钉着铁环还连着铁链,如今是紧绕在铁芳的接上,用一个很沉的大锁头锁住了,手跟脚倒还都能够动,只是身子离不开石桩。 眼前的人都站在门外边,一齐向着他讥笑,还有的抓了雪,捏成冰疙瘩向他脸上打。外面又有人喊叫着说:“走吧!走吧!七爷叫咱们啦!” 于是“咕噜咕噜”的脚步声音杂乱,就先后都走了。门也未关,外面仍飘着雪花,屋中黑洞洞地,一点灯光也没有。铁芳向下一坐,铁链也随之“当啷”地几声响,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像是做了恶梦。谁想得到大漠草原,天山跟祁连山全都闯过来了,走到这里竟会吃了这个亏呢,自己虽非甚么神龙,可也不是个蛇鼠,如今竟叫这些么魔小鬼给困住了,死既不能死,活也不能活,真真把人气坏!他摸着那沉重的铁链,揪也揪不断,砸也没有东西可砸,最好是一口削钢斩铁的宝剑,可是又哪里去找呢?这个石桩子,他用力摇动了几下,也是纹丝不动,他又不禁惭愧,发恨。 想起了养父“柳穿鱼”韩文佩,他虽是一个强盗出身,可是他的力量真不小,马圈里的四根石桩,虽然他结果被打死了,但究竟全都被他给扳开了。可惜自己连这么一根石桩子也扳不动呀!……他发起急来,就双手抱住了石构用力去扳,虽然扳开石桩但自己还是不能说开铁链,他想可以抱住石桩,连这间房子都捣毁了,自己也死在这里,总比这样死在小人的手中要强得多。于是拼出了一切,疯狂了似的,并且怨声吼叫出来。但是忽然看见外面来了一条黑影向里一探头,可赶紧又退回去了。 这实在令铁芳惊讶,他周身的气力也都松懈了,心也不再急躁了,反倒发出一些希望。暗想:莫不是春雪瓶来了么?她来得当然不能这么快……可是也说不定。回想自己从达板城往东来,哪一次,哪一天,她不是在暗中跟随着自己呢?如今,真正地盼望,惟一盼望就是春雪瓶能够到来。可是盼过了许多的时候,那条黑影却不再来了,门是被风吹得时关时开,倒好像是有人推似的。 起先院中还有人来往,后来门前竟没有人经过了。更锣当当的响,听得也很真切,却都没到这里来,可见他们防范得倒是不严,只是这锁跟石桩实在坚固。 铁芳也不敢睡觉,心想:假若这时有人来杀害我,我的性命自然难保,可是我也会先把他端倒,或是抢过刀先杀他一两个人!……外面的雪也不知止了没有,三更都敲过了,那屋门“吧”的一声,又被风吹得关上了。屋中愈黑,铁芳靠着石桩坐着,叹了口气,才闭了一会儿眼睛,这时就忽听得屋门又响,而且响得很怪,是“吱吱”地不像是蓦然被风吹开的样子,他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赶紧瞪大了眼睛。就见屋门果已慢慢地开了,进来了一个很短小的人,十分可疑,仔细一看,才知道这个人是爬着进来的。 铁芳心想:春雪瓶绝不会这样,若是解七派来杀害我的,可也用不着胆子如此之小,这到底是其么人呢?此时忽然由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一个爬着,一个站着,眼前一共是两条黑影子。铁芳就也霍然站起来身,抖得铁链一阵响,他就问说:“是谁?来这里是要干甚么?快说!” 这个爬伏的人就说:“韩大爷别疑惑!我是神手张,我特地看你来了!跟着我的这人是好兄弟!” 铁芳一听,不由倒怔了,想起神手张就是自己在灵宝县与戴阎王、解七作对,帮助自己救了荷姑的那个性好赌,但是却颇慷慨有义侠之风的人。他遂就也蹲了了身,低声问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神手张稍微抬起一点头来,说:“我已经成了残废啦!两条腿都被戴阎王给打断了!” 铁芳问说:“你不是到洛阳去了吗?” 神手张点头说:“是!春天的时候,咱们在灵宝县分了手,大爷往西去了,我就跟着瘦老鸦萧二一爷,还有毛三,保护着冯老忠的娘跟荷姑,就到了洛阳,把他们婆媳都安置好了,萧三爷就走了,把我留在你的府上。本来倒有一碗闲饭吃,可是我改不了那爱赌钱的毛病,赌来赌去,我就输了一大堆账,我就在那儿又待不住了,想回到灵宝可又怕戴阎王,我只得往西来,只要找着了萧三爷或是韩大爷,我就有饭吃了。不想我沿路又赌,直走到长安,我就成了乞丐一样了,幸亏遇见了两个同乡,他们可都是戴阎王手下的。他们就说戴阎王现在凤翔府又抢了两个老婆,置了很大的田庄,叫星辰堡,他们叫我来这里混一碗饭,并说戴阎王不常在这里,他虽仍衔恨着韩大爷,可是对于我这个小人物,他却没大往眼里放。再说就是吃他一年的饭,也不会见他的面。我虽然还不放心,可是没有法子,我就来了。他们派我打更,我就是白天不用出头,可是晚上我又常跟他们赌,我也是想赢些钱作路费,我就赶往西去。不想我越赢,他们越不许我走了,我也舍不得走啦。有一天晚上就因为赌钱吵了起来,惊动了解七,并有人给我泄了底,所以解七就命人将我捆绑了起来。饿了两天,等到戴阎王回来,就用铁棍打折了我的两腿。” 铁芳忿忿然说:“戴阎王跟解七现在都在这庄里了吗?” 神手张说:“你听我说!我成了残废之后,幸亏那两个同乡可怜我,把我抬到前院茅房那边的一个小屋里,每天给我点剩菜剩饭吃。因为我会点赌钱时所要的鬼点子,他们就跟我讨教,有时也借给我一点钱作本儿,我爬了去跟他们赌,半年来,我的手里倒存了几两银子了。可是戴阎王虽不再追究我,我可是不服气,我要给我的这两条腿报仇。今天我听见这里的打手在上茅房的时候说闲话,我知道韩大爷上了他们的当,已被他们捉住了,我就很着急,我这个好兄弟……” 伸手指着他身后立着的那个人说:“这人姓邢,名字叫邢柱子,我们都叫他好兄弟。他也是灵宝县的同乡,他的两个姊姊都是被戴阎王给强娶了去,一个吞金,一个得痨病,都死了。他的母亲为两个女儿,哭瞎了眼,也死了。他假装向戴阎王来诉苦,戴阎王才给了他点钱叫他葬埋了母亲,并用他来这里面管挑水,他可也时时想杀死戴阎王跟解七,给他的母亲、姊姊报仇。” 铁芳听到这里,倒不禁嘱咐他们说:“小声!” 神手张说:“不要紧,那些人全在前院赌上啦,戴阎王在长安还没回来,解七另有院子,有个新娶的老婆住着,他也不会出来。现在只有一个由新疆回来的张伯飞。” 韩铁芳晓得张伯飞是在天山上逃了命回来的,跟随了自己一路,在凉州时就是他给坏事,不然那些人都不会晓得我是韩铁芳,因就十分的忿恨。 神手张又说:“戴阎王手下那些人的武艺,倒没有甚么了不得的。只是黑头鬼程三,他认识字,会来坏心眼,他那人极为骄傲,戴阎王最喜欢他,称他文武全才,赛过诸葛亮,今天捉住韩大爷的就是他,现在他不定又要出甚么坏主意处理你啦!还有堡子外的崇元观,那里住着个假道士,乃是华州道上打劫官晋犯了大案的铁霸王侯雄。” 铁芳就问说:“有个金霸王也在这里了么?” 旁边那邢柱子答道:“金霸王高越是在长安,那人与他们虽然相识,却没甚交情,跟戴阎王还有点嫌隙,可是他们也不敢得罪高越。今天听说从铁葫芦居,捉来的那个安大勇,他们就没敢错待了,大概明天就会放走,就因为那个人的身上带着信,他认识金霸王。” 神手张说:“听说韩大爷也要投金霸王去,所以才跟安大勇在一路走,大概为这个,他们才没敢当时就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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