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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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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芳点头说:“赛八仙那个人我也认识,我这次来,并于沙漠附近见到一个人,这人自称与春老前辈生前相识,并且……” 绣香跟雪瓶同时惊疑地问说:“这个人姓甚么?叫甚么?” 韩铁芳迟疑了一下,才说:“这人姓罗,叫半天云罗小虎,听他自己说,他早年原是沙漠中的一个大盗,但早已洗了手了。我见那个人虽然粗鲁,倒也还是个有血气的好汉。刚才我到这里才听说他也来到迪化,并且似乎出了点甚么事。” 雪瓶紧着嘴唇儿听着,听到这里,就点头说:“不错!罗小虎确是于前天晚间被官人鹰眼高朋、镖头方天战秦杰等人给捉住的。其实他很冤枉,全是我作的事让他受连累!”说到此处,因为绣香向她惊恐地摆手,嘱咐她要小一点声儿说话,她就摇头说:“我也不必细说啦,只是罗小虎现已入狱。” 绣香忙站起身来,过来用极小的声音对韩铁芳说:“刚才,那镖头方天哉秦杰还来探听呢,幸亏我的心眼还灵敏,没说雪瓶姑娘在这里,他才走的。” 雪瓶忿忿地冷笑说:“其实他们就是知道我在这儿,恐怕也不敢把我怎样!他们未尝不自量,他们并不傻,罗小虎不过是老了,而且我爹爹又已死了,否则谅他们也不敢动!” 绣香吓得面色发黄,直往窗户外去看,并拦住雪瓶不要再往下说。 雪瓶就说:“这件事与韩大爷无关,请韩大爷不要向别人去说,也不要向别人打听。您不是快要离开这里了么?那么就恕我不能相送了,将来我也还要进玉门关,日后也许还能跟您见得着!” 韩铁芳一听,话已经说到尽头了,虽然不是逐客令,可是自己不能不站起身来预备走,心里纵还有许多要说要问的话,也都无法再表达了,只是惆怅不置,而且有些依恋难舍不愿意走似的。 绣香却又说:“韩大爷坐着,不要客气!” 韩铁芳摇摇头,又拱手说:“我要告辞了。”绣香拿眼望着雪瓶,雪瓶却也未对韩铁芳加以挽留。 韩铁芳出屋,到前院里,那个给他看着马的店伙,就带着笑问他说:“找间屋子歇一歇吧!” 韩铁芳摇头说:“不,我来到这儿,是为给里院的姑娘送马匹来的,将马匹留在这里就是了。” 他扭头看看,见雪瓶站在里院约台阶上,正向他这里望着,他就自己动手解下马上的包袱、宝剑等物,在肩上背着,在手里提着。这时雪瓶也走出来了,她那秀丽的唇边带着微微的笑,灵活的双目含了一种愧对的神情。 韩铁芳也笑着说:“请姑娘将这匹马收下吧!我很懒,这些日也没给他洗刷,它的身上真是太脏了!” 雪瓶却摇头笑着说:“这倒不要紧。” 韩铁芳又弯腰说:“姑娘再会!”说毕,仿佛连抬眼看雪瓶也不敢,其实他是很惆怅、痛苦,不忍再看雪瓶的芳容,转身迈步走开。但才走了两三步,又听见雪瓶那动人娇语在他的身后说:“您是现在就离开迪化呢?还是想在这儿再游玩两日?” 韩铁芳止住了步,又回过来,背着他那很重的包裹,千里拿着沉沉的宝剑,略略抬起头来,却又看见雪瓶那两道正瞪着他的目光,他仿佛觉得有一种感染力,也可以说是威严,他简直不敢拿眼睛去对看,就笑了笑,说:“也不一定,这回,我原是同那位姓徐的客人来的,他也在乌尔土雅台见过您!” 雪瓶点头说:“我知道,他是久在新疆贩卖茶叶的,有时候也卖药。” 韩铁芳也点点头说:“就是他,他现在东大街的福全泰茶庄等着我,我也许还要在他那里歇一两日,或许今天就走!”说着又笑了笑。 雪瓶却又问:“您没有马可怎么走路!” 韩铁芳说:“那倒是很好办,上次有您赠给的银两,我没有花去多少,买一匹马足足有余的。” 雪瓶就不再言语了,她眼望着韩铁芳恭敬地转过了身,迟缓地走出了店门。韩铁芳走在大街上,听那个酒铺里还有琵琶声弹着那个俚俗的小调,比早先琵琶巷蝴蝶红她们弹的那种调子还俗,还难听,真令他心中不痛快,往北走了几步,忽见一个人伸手把他拦住。 这人穿着便衣,正是刚才那个方天战秦杰,他的态度倒不大恶,带着点假笑,问说:“喂!朋友,你刚才找春雪瓶干甚么去啦?” 韩铁芳倒一惊,心说:他们原来没听信绣香的话,原来还是晓得在那里住着的就是春雪瓶,这也怪刚才自己在那酒铺里不该说出她的名字来。脸色不由变了变,就说:“我没有找其么春雪瓶,我找的是那店里住的萧太太,因为有点事。” 秦杰又一笑说:“你姓甚么!” 铁芳回答说:“姓韩。” 秦杰又说:“你是干甚么的?”并摸了摸他的宝剑。 韩铁芳不由有些动怒了,心说:你一个镖头,竟来盘问我?便昂然说:“没甚么事干,在迪化玩几天,还要在东边去。” 秦杰点头说:“这很好,早点走为是,你明白吧?这儿早晚还得出事,你也是个东边的人,咱们都算乡亲,少把脚往里荡,明白了吧?” 韩铁芳忿恨地,真想把他一掌打倒,但是又见这旁站着那耳边有黑毛的小子手中持着宝剑,怒目相视,仿佛立时就可拼命。他有意拨出钢锋来与此人对一对剑,然而又知道那样可就立时得出大事,这两个保镖的身后必定还有人给他们保镖,自己倒不怕,怕的是连累了春雪瓶,其实春雪瓶也必定不怕,最怕的是连累绣香,于是便也冷笑一声,将胸中的气强压下去,点点头说:“多谢!1我在此住两三天,必定走,老兄你不要多疑我。” 秦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看你也像是一个老实人,好,走吧!”拿手一推,若不是韩铁芳练过功夫,这一下就被他推倒了,同时听见旁边那耳生黑毛的人怒骂了一声。 他胸头气恼,但极力忍耐,迈步走开,心想:不必去找徐客人了,何必给人家做生意的人惹事,但才走到这条南大街的尽头十字路口,就见徐客人正跟着一个身穿官衣戴红樱帽,有两撇胡子的文绉绉的人在谈话。 韩铁芳本想从他背后悄悄走过去,可是不料早被他着见了,他说:“韩爷,你见着她们了吗? 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抚台衙门的柳师爷。” 柳师爷也对韩铁芳带笑点头,韩铁芳见他跟徐客人是很密切的朋友,他们订了晚晌徐客人到他家里吃饭,然后就各自弯弯腰走了。 韩铁芳却低声说:“徐大哥,我不能陪你到茶庄去了,我想到北街去找家店房,一两天我再看您去。” 徐客人惊问说:“为甚么?” 韩铁芳走近一步,向南斜着眼睛着了一下,才说:“因为,我听说前两天罗小虎在城里开了事,春雪瓶已蒙了嫌疑,刚才我看他们对我也留上了心,我若跟大哥住在一块,岂不要连累你,连累了那茶庄?” 徐客人摇头说:“不要紧呀!咱们别多说话就是啦,与咱们有甚么相干呢?” 韩铁芳说:“不然,我虽不能多言惹祸,但至少我要在此等着看看罗小虎的官司打得怎样,定甚么罪,因为我晓得他确实是一条好汉、英雄。在他定罪之前,到牢中去看一看他,问他有甚么要托我办的事没有,以尽友谊。” 徐客人点头说:“韩爷,无论谁要是交着你这么一个朋友,这个人可就算走运了,你对朋友实在尽心,我想:这不要紧。你放开胆,咱们只要行得端,走得正,无论甚么嫌疑,也绝落不到咱们的头上,若说将来看看罗小虎,那也办得到。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位柳师爷,是抚台衙门的总文案,在抚台面前,他说了甚么就算甚么,他跟我七八年的交情了,有他关照着,到牢里去看一看姓罗的,那不算甚么。走吧!到福全泰茶庄歇一会去,那里的尤掌柜也是很好交的人,走走,不要紧,你在正经的买卖人家里住着,官人决不会疑心的!” 韩铁芳只好跟着他往东大街走去,走不远就到了那福全泰。这个茶庄是很大的买卖,专运祁门六安、普洱、紫阳各地的茶叶来贩给南北疆的蒙古人及哈萨克人,后院住着许多客人。来到这里,掌柜的尤大立时就叫伙计给他找房子,跟他说说笑笑,十分厮熟,徐客人给韩铁芳引见,尤掌柜还以为他是一个买卖人,就也没有细问。 于是韩铁芳就同着徐客人住在这里,到傍晚时,徐客人又带着他到柳师爷家去吃晚饭。柳师爷是褒城县的人,跟徐客人可谓同乡,因此妻女不避,虽然韩铁芳不大好饮酒,也不会说话儿,但是柳师爷也很以自己人看待他,说话也不避,说了玉钦差查办案件,又说官花园里出凶案,更说了罗小虎被捕之后,官花园跟抚衙门还都闹了一次贼,可是罗小虎不过是早先南疆一个大盗,这次实在没有作案,现在迪化是另有贼人,衙门方面已经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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