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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遂就爬在地下磕了一个头,飞环女不由得嫣然地笑了,因为叫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白面侠,又是知府知县的儿子,这样磕一个头,这还不算荣耀吗?这人穿的有多么干净呀,长得有多么俊美呀,自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不讨厌的人,他居然向我磕了头啦,就像儿子见妈妈,小民见皇后似的,那样地磕了头啦,这还不消气吗?其实心里本来没什么气,妈妈说是惩戒惩戒他,并没有说是叫我要他的命呀?现在还不就算是完了吗?真不应当太为己甚,于是,飞环女就跳下了马,袅袅娜娜地,轻移着脚步,慢慢收着铁锁练,就走在白面侠趴着的这个地方,她的手是真敏捷,而且巧妙,白面侠觉得眼前的白光又一动,他赶紧就闭上眼,咬着牙,心里想:大概我是要完了?却没想到,脖子觉着轻松了,原来飞环女已将这一只钢铁的飞环,自他的头上摘了去啦,他除了脖子后面有轻轻的伤,流了一些血,很发痛,倒还没有什么事。

  飞环女这时已将地下扔着的那口带有绿刀衣的刀,拾起来入了鞘,又慢慢将她的这只钢环收在棉套里,照旧的挂在肩上,就冷冷地笑着,又骑上马,将那柳枝向马跨上一击,马就“得得”地走去,走了不远,她突又勒住了马,就好像有什么事情,使她不放心似的,她就回首向那边去望望,却见那边道旁,小河畔,白面侠岑山玉也没牵住马,更没拾起来刀,却站在那河边发着怔,好像是要投河的样子,飞环女就不由心中一阵觉着不忍,扬臂高声喝叫着说:“你在干什么啦?你为什么还不走呀?”

  那边的白面侠岑山玉好像是没听见,依然低着头,望着水,飞环女就心说:真可怜!这个人,莫非是傻子啦?放了他活命,他反倒又不逃了,我非得用钢环去吓一吓他不可!于是,她就又将马拨回来,得得地又跑回到白面侠的近前,挥手中的柳枝抽他,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啦?你要投河,就快一点投吧,何必在这儿装样子给人看?”

  白面侠岑山玉长长的叹息,说:“你不要再凌辱我了,我也是个二十多岁的人……”

  飞环女撇着小嘴儿冷笑着说:“你二十多岁又怎么样?难道是叫人可怜你,你又不是小孩子啦!”

  白面侠说:“我倒不可怜,不过我想起我的母亲来了,她今年五十多岁了,一生多病多灾,我父亲对她又不好.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现在我已经要死了,她连知道还不知道……”

  说着又垂下了泪,飞环女也不由得心里有点难受,说:“你不会不死吗?”

  白面侠岑山玉忽为又转回头来激昂地说:“自寻短见,本来不是男子汉所当为的,我也是个有些名声的侠客,投河自尽,也惹人耻笑,可是我今天想一想,我败在一个女人之手,受了这样的侮辱,我就无颜再活了!”

  飞环女又瞪着眼睛说:“怎么?女人就应当不如男人吗?”

  白面侠岑山玉说:“我并没有这样地说,我只是说练武艺,打不平,闯江湖,或是博功名,享官禄,那都是男人的事,女人是应当做夫人……”

  飞环女的马,摆来摆去,听到这里又一笑,说:“做夫人干吗呀?”

  白面侠岑山玉说:“做夫人就是当媳妇,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应当给一个少年翩翩,家世既好,又有钱的人作媳妇才好,何必要这样抢人的马,并又欺负人。”

  飞环女说:“呸!你这是说谁呀?你再说?我可还拿出我的环来要你的命,你就是再磕头我也不能够饶你啦?”

  白面侠岑山玉却也微微地冷笑说:“你那个环,也只能对我使一回,那也如同是一只暗器,我刚才是没有防备,假如要是加以防备,你那环吧,圈吧,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不怕!”

  飞环女生了气说:“好!再来!你拿上刀吧,或者你用什么方法都行,看我的钢环还能够将你套得上,套不上?”

  白面侠岑山玉却摆手,说:“我不愿意再跟你较量了,因为我已经向你磕了头,我就是再赢了你,或是我再将本事练得多么好,也洗不下我的羞耻,所以,我只有一死而已!实无颜再活了?”

  飞环女“嘿嘿”地冷笑说:“那么非得怎么样?你把我杀了?才能洗去了你的羞耻吗?”

  白面侠岑山玉说:“我也不能,因为你的武艺是如此的高强,再说我也不忍,因为你长得是这么好看?”

  飞环女红了脸,又啐着说:“呸!我看你绝不是一个好东西!”

  说着又瞪了他一眼,白面侠岑山玉说:“这倒是得说一说了,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活在世上也不能再有多长时间了,我可得把话说清,因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忽然找了来要惩治我,可见你以为我是个坏人了?我可绝不承认我是坏人,咱们找一个地方,得去细说一说。”

  飞环女问说:“上那儿去说?”

  白面侠岑山玉说:“由此往西,离着巢湖不远,那里有一处揽湖镇,镇外有座庙,我认识那庙里的方丈,咱们可以到那去,不为别的,只为细谈一谈,并且你去问问那里的方丈,他是出家人,自然不能说谎话,你问他,我平日的行为如何?再问问我的父亲是否赃官?然后,我是坏人,我甘愿束手被你杀死,我若是好人,那么你走你的,你走之后,我就自尽!”

  听了他这话,飞环女心里好像有点难过似的,但依然生着气说:“好!走就走!什么地方我也敢跟你去,我知道你一定要领我到你的熟人那里,叫他帮助你,再跟我较量,好!那我也不怕,走就走。”

  白面侠岑山玉又说:“因为你是一位侠女,你既要行侠仗义,我就得叫你把好人跟坏人到底分清楚了才行!”

  飞环女不耐烦地说:“不用多费话了!你就快上马,咱们就走吧!”

  于是白面侠就去拾起了他的那口带有红绸刀衣的刀,插入鞘中,并拾起来马鞭,他就上了马,现在,他虽然身上沾了些土,眼角还挂着眼泪,但他依然是那么干净,而且说话柔和,举止文雅,这就更使飞环女有一些倾心。

  这条路上半天,也不见有人行走,原因是这里小河流萦绕着,既不能使舟,附近也没有人家,树木森森,各种的鸟飞来飞去的乱噪,草间也有蝴蝶在飞翔,他们的两匹马是岑山玉在前,飞环女在后,岑山玉因为脖子后边有伤,不能够转回头来说话,他可是时时的拨马,总要看一看飞环女,冷笑着说:“我虽然败在你的手中,虽死在你的手里,我可也无怨,因为,总算是咱们两人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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