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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五回 忍饑耐苦千里尋親 仗義扶危雙鈎拒盜

  那老者說:「我是南陽府的人,有個閨女嫁在郾城縣,現在我是看我的閨女去。」秀俠隨著這老者走去。走下二十多里,前面那四個騎馬的人便已去遠,看不見了。但秀俠卻又提防著後面,恐怕紅蝎子帶著嘍囉追趕下來,所以她就漸漸把馬催快了些,離開這個騎驢的老人,順著大道往東北走去。又走了二三十里地,就過了郾城。

  此時天色已過正午,太陽從雲中露出來了;地上的冰雪漸漸融化,路上十分難行,可是往來的人更多。從昨晚直到現在,秀俠腹中水米未進,她不由又饑又渴。同時騎著的這匹馬也累了,也饑餓了;無論怎樣揪牠的鬣,捶牠的後胯,牠也是不快走;走上幾步牠就站住,低著頭去啃地上的冰雪。秀俠十分著急,心想,這可怎麼好?今天要趕不到許州,我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身邊無有分文,馬也沒草料,人不吃可以,馬不吃那兒成呀?並且時時回頭向後去望,總覺得紅蝎子那些人要追來似的。

  又向前走了不遠,便又看見了一座城池。向路旁的人一打聽,原來前面是臨穎縣,過了臨穎縣便是許州。秀俠心中就更急,可是坐下的這匹馬更不能快走了;而且自己也覺得頭暈眼眩,周身無力,但是沒法子,她只得掙扎著往下走去。又走不多遠,就進了一家村莊,這村子裡養著許多條大狗,一聽見馬蹄聲,就齊跑出來,圍住馬汪汪亂吠,馬更不能向前走。秀俠就像是陷在狼群裡,這些狗個個張著大口,露著尖牙,都彷彿比狼還要兇惡。秀俠就抽出寶劍來,晃動著,向那條惡犬威嚇,並尖銳的呼叫道:「有人沒有?看狗來呀!」

  她這樣一喊,就見從一家柴扉裡跑出來三個人。這三個人全是年輕的男子,秀俠一看,就不禁更吃一驚。原來其中有兩個很眼熟,就是早晨在路上遇著,四個騎馬之中的兩個,秀俠立刻驚慌了,以為自己又走進了賊窟,可是見那三個人倒還都無惡意,他們只是一面趕著狗,一面以驚疑的眼光向秀俠來望。這三個人中有一個高身材的,他就上前將秀俠的馬匹攔住問說:「姑娘妳先別走,妳拿著一口寶劍到底是要往那裡去?在路上我們就想問妳,可是沒好意思。」

  秀俠見這人說話雖然和藹,但自己心中仍是疑懼,就說:「我要到許州去看一家親戚!」那人又問:「姑娘妳的親戚姓什麼?住在許州城裡還是城外?」秀俠尚未答言,就見從那柴扉裡又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約有四十多歲,這麼冷的天他可光著脊樑,顯見是才練完武藝。這人上前來就向秀俠抱拳說:「姑娘妳別疑惑,我們不是歹人。這裡宿家莊,我名叫雙鉤手宿雄,這幾位都是我的盟弟,他們都是各路的鏢頭。因在路上看見姑娘,覺得妳形跡可疑;現在妳又從這裡路過,我們才想問問妳,並無別意,妳放心!」

  另有一個人就說:「先把她的寶劍要過來看看!」秀俠立刻急了,便嚷嚷著說:「你們為什麼不許我過去?我的劍不許你們看!」她一面掄劍,一面催著馬要走,就見那光著脊樑的人舉臂高呼,說:「姑娘!我們就問妳是否陳伯煜之女!那口劍是否白龍吟風劍?」

  秀俠才催馬闖出了幾步,一聽到這話,她倒怔住了。她就勒馬回頭去看,就見身後那幾人倒是不似有什麼歹意,於是她就問說:「你們認識陳伯煜嗎?」

  此時那雙鉤手宿雄已披上了一件棉襖,他說:「我們怎麼不認識?在十年前我就受過鐵掌陳大爺的好處,直到現在還欠著陳大爺幾十兩銀子沒還;可憐陳大爺在秋天被寶刀張三那忘八羔子給殺害死了!」宿雄身後的幾個人就齊聲問道:「小姑娘,妳是秀俠小姐不是?不必瞞我們。陳二爺前些日從這裡過去的,他曾託付我們,尋找他的姪女秀俠!」

  秀俠聽到這裡,不由熱淚汪然流下,便點頭道:「是,我就是秀俠,你們那位知道我叔父現在那裡?」宿雄等人見秀俠自認是陳伯煜之女,便齊都歡喜,說:「姑娘,請到家裡歇會吧!別著急,我們一定能送姑娘去見陳二爺。」秀俠此時正在饑渴交加,徬徨無計,如今見雙鉤手宿雄等人誠意迎她到家中去休息,她就像遇見了救星;趕緊收了寶劍,下了馬。

  宿雄叫人把那匹馬接過去餵飼料,他就領著秀俠進了柴扉。秀俠見門裡有六七間房,宿雄有母親,還有妻子。那幾個人都是宿雄的盟兄弟,名叫:李殿傑、秦保旺、馮玉、貫龍江。這四人全是開封府的鏢頭,如今是在南陽卸了鏢車回來。向來他們從這宿家莊路過之時,必要來看一看盟兄,如今又因在路上看見了一個行跡可疑的女子,所以來向他們的盟兄一提說。雙鉤手一聽就十分驚詫,趕緊派了他的胞弟宿勇,騎著馬迎頭打探那女子是否陳伯煜之女。宿勇走後還沒回來,秀俠姑娘就騎著馬來到莊中。

  如今雙鉤手宿雄見秀俠吐露了真情,說了她遭難脫難之事,宿雄就說:「姑娘妳幸虧遇見我,不然就是紅蝎子追不上妳,妳也休想走得到中牟。因這條路上有不少黑山神的夥伴,妳騎的那匹馬他們都許認得,這白龍吟風劍更惹人注意。」又說:「我在鏢行多年,去年保鏢至穆陵關,遇著一位少年俠客名叫袁一帆,我們兩人因為一些小事就爭鬥起來,我敗了。我就發誓,如出不了這口氣我就永遠不保鏢,所以我就回到家裡來專心練武,除了盟兄弟外我一概不見。

  「說實話,我並沒見著陳二爺,不過我聽說陳大爺被寶刀張三殺死,陳姑娘也失了蹤;陳二爺來為兄報仇,並要尋找他姪女的下落。那天我聽說陳二爺到了許州,我趕緊去見他,可是我到了那兒,他已走了。姑娘,現在妳既到了這裡,我們可不能再叫妳隻身遠行了。請妳在我們這裡歇一天,明天我們幾個人辛苦一趟,把妳送到中牟,去見陳二爺。如若陳二爺沒在那兒我們還得送妳回新蔡縣。至於將來尋著寶刀張三為陳大爺報仇的事,我們也得出力,因為陳大爺是我們的前輩英雄,對我們也真有過好處!」

  秀俠見宿雄是這樣的豪俠慷慨,熱心要幫助自己,自己就不禁感激得落淚。雙鉤手宿雄的母親也是個很慈祥的人,年有七十多歲了,聽了秀俠的悲慘遭遇,她也十分惋嘆。又知道秀俠直到此時還沒有午飯,就叫兒媳燒火,給秀俠做飯吃。宿雄卻把那幾個盟弟都挽留住,就說:「你們都不必忙著走。咱們衝著死去的陳伯煜,得管這件閒事,想法把那姑娘送到中牟縣見她的叔父。我想陳仲炎現在一定是住在小信陵劉鳳皐那裡。」

  他那幾個盟弟雖然都答應了,可又都像有些為難似的。那個李殿傑就說:「不過,要是因此而得罪了紅蝎子,那可怎麼辦?」雙鉤手宿雄卻冷笑道:「怕那惡婦作什麼?只要我見了那惡婦的面,我就要叫她知道我雙鉤的厲害!」此時宿雄的妻子已將飯做好,秀俠就在老太太的屋內吃飯。但她時時提心弔膽,時時聽隔壁屋內宿雄等人的談話,總覺有什麼禍事,就要發生在眼前似的;又彷彿那禍事若出來,就是宿雄等人也攔擋不住似的。

  吃完了飯,宿老太太不斷的跟秀俠閒談話,但秀俠卻總是扒著窗上嵌的一塊小玻璃向院中去看;就見自己騎的那匹白馬已牽到院中,跟那幾個人的馬匹全都繫在一棵枯樹上。院中的陽光時隱時現,但天色確已不早了。秀俠從身邊抽出白龍吟風劍,用衣袖擦了擦,又不禁想到自己為此劍所遭的危難;更想到那口蒼龍騰雨劍,她就不禁悽然落淚,淚流在劍鋒之上。

  少時,忽聽籬牆外一陣馬蹄之聲,秀俠就吃了一驚,又聽「吧吧」的叩打柴扉,秀俠更驚懼了,右手緊緊握著劍柄,趴著玻璃向外看去。

  就見那宿雄手提著一對護手雙鉤,出來把柴扉打開。秀俠見進來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牽著一匹馬,頭上流著汗。秀俠心想:這一定是宿雄的胞弟宿勇了。這宿勇一進了門,就驚慌慌的問他哥哥說:「陳伯煜的女兒沒從這裡走過去嗎?」宿雄瞪著眼睛問說:「有什麼事吧?」宿勇就說:「紅蝎子追下來了,現離這裡還有十幾里,大概少時就到!」宿雄一聽紅蝎子追趕來了,他就叫他的盟弟和胞弟準備與紅蝎子廝殺。

  宿老太太卻在屋中說:「別惹禍呀,紅蝎子是出名的女盜,是女魔王轉世,咱們可惹不得她呀!想法叫陳姑娘在草垛裡藏一藏,她找來就說咱們沒瞧見就得了!」宿勇卻在院中說:「人能藏,馬還能藏嗎?這匹白馬是黑山神于九騎的,路上有許多人都認得這匹馬,所以紅蝎子才知道陳姑娘是往這邊來啦!」

  李殿傑、秦保旺、馮玉、貫龍江這幾個鏢頭也全都驚慌慌的,說:「還是叫陳姑娘避一避才好,不然紅蝎子來了一定是禍事,那娘兒們的袖箭太厲害!」宿雄卻搖晃著雙鉤說:「我不怕,紅蝎子來了你們都不用上手,你們這些軟蛋包!我宿雄可不怕那娘兒們!」他連柴扉也不關閉,擎著雙鉤在門前去等紅蝎子。他的妻子在屋中嚇得面無人色,他的老太太卻不住念佛。秀俠一橫心,提著白龍吟風劍就走出屋子,到院中解下那匹白馬,向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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