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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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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升说:“自从今天回家,他的神情就不好。刚才由您的门里出来,他喘吁吁的,脸色是煞煞的白,半天也没缓过颜色来。他出了您的家门,带着我上马就跑,可是一跑出城来,他又勒住马发怔,脸上像是要哭的样子。忽然下了马,解下宝剑用胳臂挟着就进城去了。他嘱咐我的话就是不叫我跟进城,也不叫我回家。”秀侠猜疑着,心说:这是什么道理? 来升又指着北边的一座高坡,坡上有一家茶馆,门前的木桩上拴着两匹马,来升就说:“那两匹马就是我跟少爷骑来的。我们少爷的脾气真怪,一会儿就要变主意!”秀侠说:“他既然叫你在这里等他,想他一会必定回来。我也是要见他一面,那么咱们二人就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到关城门的时候他若是再不出城,我们再走!”来升接过了秀侠的马,带着秀侠往高坡上的茶馆走去。 他一面叹息着说:“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们少爷弄的是些什么事?我们当下人的也不敢多问,刚一多问,他就瞪眼说:‘少说话!’我们少爷没回来的时候,老爷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可是家里还平安。现在,简直闹得真是鸡犬不宁;陈小姐!其实我不该多说话,可是我知道陈二爷跟我们少爷很有交情,小姐跟我们少爷也……不错,有什么仇儿也就得解哟!何必这么闹呢?我们老爷终朝每天不出门,一听见外边有点儿什么事,他就脸白身子颤;那样的人还能活多少年?你就劝劝陈二爷饶了他吧!” 秀侠紧皱着眉,嘱咐说:“别多说话!等你们少爷回来商量!”到了茶馆前,来升将马系在桩子上。秀侠因见茶馆里许多人都在吃饭,她就不愿进去,站在高坡上向下一看。却见道旁有个牵着马的人,彷佛躲躲藏藏的样子,原来正是她的堂兄陈正仁。陈正仁仰面正往坡上来,忽然看见秀侠发觉他了,他赶紧牵马转身就走,彷佛很诡秘的样子。 秀侠忽然明白了,知道叔父所以逼自己走开,就是想到了自己必然去找张云杰;他们便在后暗暗跟随,就可以找着张三的住处。心中非常惊讶,可是又想:我自己不能去报父仇也就完了,现在张云杰又没在家,难道我还真要给仇人隐瞒着住处吗?随就回首向来升说:“你们老爷现在怎样了?”来升怔了一怔,就说:“他今天不是又吓了半死吗?现在大概是自己把自己给关在大铁门里,不敢出来了!” 秀侠又凝着目想了半天,向坡下看去,陈正仁牵着马已不知往那里去了。秀侠心肠又辘辘的转,悲痛的想到:已经如此了!我索性作个不孝的人,就饶宝刀张三一条命吧!转首见旁边一家店房,自己此时心中十分难过,身上有几处因被叔父踢过,所以也觉得很是疼痛,就向来升说:“我要到那店里歇歇去。你在这里等着你们少爷,他若来了,就叫他到店中见我去。” 来升答应着,连马匹都牵到那家店里,替秀侠找个房间。秀侠到屋中,不禁想起昨夜与张云杰在店中的情景;她又不禁落泪,并且反倒不放心张云杰。店家问她吃什么饭,她也摇头,不说话,就倒在炕上哭泣。身旁有她的行李和宝剑,她一狠心,就抽出半截宝剑,想要自刎;但是又一阵悲痛,泪落在剑锋上。这口剑已不是自己携带多年的那口白龙吟风剑了,而是一口生着锈的顽铁。她心痛欲绝,不禁伏在炕上哭着说:“爸爸!……” 少时,天色黑了,那来升在外面等得人都不大见了,城门都已关上了。交过了初更,还不见他的少爷张云杰回来;他只好也到这里来,找了一间店房,并到秀侠住的屋中看了看。他见秀侠的眼下永远挂着泪珠,独自坐着对灯发怔。他一句话也没敢说,就退身出来。一出屋,忽然有个人一把手将他抓住。抓住了他的人,是个年轻汉子,来升吓得“啊”了一声,这汉子却拍了他的肩膀,悄声说:“来!我要向你问点事!”遂就强拉着来升,到了店门外。 这汉子就问说:“你是张云杰家里用的人不是?”来升刚摇头说:“不是!”这汉子手中有个明晃晃的很短很尖的东西,已对准了来升的胸膛,冷笑着说:“你别不说实话,我早就知道你住得离此很近,在这里找店房不过是为遮掩我们的眼目。小子你快些实说!告诉我,你主人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就放了你,不然……” 来升吓得浑身哆嗦,连说:“大爷!我说实话就是了!我家主人住在东边六里屯!”这汉子又问说:“在六里屯什么村子?”来升说:“到了六里屯就瞧见是新盖的瓦房,财主张家,没个人不知道。”这汉子又问说:“那位陈姑娘她住在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她跟你家少爷成了夫妻没有?前两天她是住在你们那里吗?”来升摇头说:“不是!”因为有一把短刀对准了他的胸膛,他不敢不说实话,遂就柯柯绊绊的把他们家少爷和陈小姐这几日的情形略略说了。 这个汉子冷笑着,说:“我是陈小姐的哥哥,你去告诉她,叫她快些离北京,明天一早赶快就走。不然,可连她的性命全都不保!”说毕,气忿忿的转身走去。这汉子正是陈正仁,他如今已问出了宝刀张三的住址,可是黑天沉沉,他当日已不能去我。城门已关闭,他也不能进城去向他父亲报告,他就也在附近找了店房住下。 这时,天色已交了二鼓,城外如此,城内也出了一件奇事。原来陈仲炎自遣儿子追随秀侠去后,他心中烦恼,晚饭也没有吃;躺在床上,不住咬牙切齿的低声骂着说:“好个恶贼张三,我非杀死你们父子不可!”又说:“咳咳!秀侠你那无耻的丫头!不想你为了私情竟忘了仇恨!好!等着我!等我杀完了张三父子,我再要你的命!然后我弃了家口,独自去入山修行!” 正在忿忿的自言自语,忽见床前立起一个人,手持绿光闪闪的一口宝剑。持剑而来的这人正是张云杰。他是趁着这黑夜跳墙进来,偷偷的伏着身,到了屋里,走到床前他才蓦然站起了身,把正在仰面躺卧的陈仲炎吓了一大跳。将要翻身坐起,却被张云杰将他按住,同时苍龙腾雨剑的锋刃已贴在陈仲炎的脖颈上。 第一句话,张云杰就问说:“今天我走之后,你的侄女她怎样了?”陈仲炎身子仍然仰卧着,他不敢动一动,就傲然的说:“你问她作甚?她已不是我陈家的女儿了,我已把她驱走了!”张云杰面色一变,又逼问说:“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往那里去了?说实话!” 陈仲炎忍住气,回答说:“我也不知她往那里去了。她有一身武艺,什么地方不可以去?也许她又去找你。可是张云杰,我的侄女嫁谁都行,但你若想娶她,可是你自寻死路!”张云杰也冷笑着,说:“此时你还敢发横话,我的宝剑再近半寸,你的性命就完了!”陈仲炎笑着说:“那不要紧,我哥哥死了有我替他报仇,我死了还有别人替我报仇。归结一句话,你张家与我陈家,要想解开冤仇,这生这世是办不到了!” 张云杰听了这话,不禁紧紧的皱眉,说:“我们两家何必如此呢?”陈仲炎说:“何必如此?那你们要问问你们自己。你的父亲为得一口宝剑就惨杀了我的胞兄,你又换名改姓引诱我的侄女,使她迷于私情竟忘了父仇!这种欺侮,就是草木也不能忍受!哼哼,张云杰,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还是要杀你!”张云杰说:“事实并非这样。我父亲张三确实罪无可逭,但是我并非有意引诱你的侄女,不然前天你有意将侄女配我,我就答应了,不会拒绝。” 陈仲炎说:“我将侄女配你,是要叫你先帮助我们把仇报了,才行。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杀死宝刀张三,我就将侄女配他。假若此时你能把张三的首级送来,我还可以唤回秀侠,叫她嫁你。杀死张三者就是我家的恩人、朋友。庇护张三者就是我家的对头仇人!”张云杰狠狠握剑,指着陈仲炎说:“你的心也太褊狭!”陈仲炎把眼闭上了,说:“我陈仲炎是铜打铁铸的好汉,你用手段欺骗我,用宝剑威吓我,都是无济于事,誓死我也要报仇!” 张云杰叹道:“你太拗执,即使你报了仇,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我化名与你结识,在正阳桥救了你的性命,全为是化仇为友。不想你只记得仇恨,却忘记了好处。现在你已在我的剑下,但是我还不愿杀你;只请你平心静气的想一想,你若愿意解仇,那我就叫宝刀张三向你赔罪,怎样办都行。即使叫他披麻带孝到你胞兄坟上叩头,他为了顾惜性命,必然也能答应。你是没见着他,他现在可怜极了。四五年前他作镖头时是十分凶悍,但后来他发财享了福,已然变得极为懦弱,你真应当宽恕了他。至于以后,你若愿两家相好,我情愿以厚礼聘娶你的侄女,你若答应了,现在我就走开。这口苍龙腾雨剑我也立时还你!” 陈仲炎睁开眼睛想了一想,便点点头说:“如果宝刀张三能在我胞兄的坟前披麻带孝去叩四个头,那我也可以干休;但是空口无凭,你须给我写下一个字据!”张云杰说:“可是你也应当写一张字据给我。”陈仲炎点头说:“也行!但是我不会写字,你替我写来,我画押就是了!” 张云杰看了看陈仲炎的身边并无兵刃,又见远远桌上放有纸笔,他便慨然说:“好!我写来给你看。你陈仲炎既是好汉子,想你也不能说出话来又反悔!”遂就将苍龙腾雨剑离开了陈仲炎的脖颈,退后几步离了床边,到那边桌旁抽出来纸,打开了墨盒。不想陈仲炎由他的被褥下抄起了一口宝剑,突然翻身而起,一跃下床,抡剑就砍。 张云杰说:“好!你这个无信的匹夫!”两门宝剑交磕在一起,只听“呛啷”一声,各无损伤。陈仲炎挽剑就刺,说:“跟你这贼人之子,我还讲什么信义?”“飕飕飕”白龙吟风剑连抖连刺,“当啷当”苍龙腾雨剑紧敌紧迎。张云杰跳上桌子,踢落了笔砚和胆瓶,陈仲炎在下面举剑直逼,竟不容张云杰还手。室内,双龙宝剑搅起了风雨,两位豪杰决定了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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