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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秀侠又问她那堂兄陈正仁,因想那堂兄比自己年长三岁,现在已然二十岁了。她婶母见问,却不禁叹息,说:“你不要再问你那没出息的哥哥了!”陈二婶母一听提到她的儿子正仁,她就伤心,她说:“你哥哥正仁,今年二十岁了,武艺跟城里银枪李大叔也学得不错,可是他不务正业;你叔父这几年不常在家,没人管束他,他就整天在城里赌钱喝酒……”

  正自说着,就忽听窗外有人高声叫说:“娘,是我大妹妹回来了吗?”陈二婶母彷佛怕她儿子似的,就悄声说:“咱们正说他,他就回来了!”秀侠站起身一看,这所谓“赌钱喝酒”没出息的堂兄,原来是身短精干,气度昂然;穿着一身袷裤褂,手里提着几串钱,大概是才赢来的。他一进屋来,就扬着眉毛说:“刚才我遇见了杨大壮,他说你学成武艺带着白龙吟风剑回来啦!好啦,杨大壮想法借马去啦!咱们明天清晨就走,我一定能找着张三,替我伯父把仇报了,我还要会会红蝎子呢!”

  秀侠发着怔,还没答言;她婶母就站起身来拦住秀侠说:“哎哟!大姑娘你可别跟他们去!他净喝醉了闯祸,杨大壮瘸了一腿,性子还是那样浑;上回不是吗?你要不是跟杨大壮一同走,还许不至于出差错呢!姑娘你千万别带着他们,别听他们的话!”接着又叹了口气说:“咳!依我说报什么仇呢?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爹爹也许跟宝刀张三前世是冤家!”

  陈正仁听他母亲的话,却不由撇着嘴大笑,说:“依着娘这么说,我伯父就是该死?张三就算白杀了人?仇不报苍龙腾雨剑也得追回来,我还想用呢!大妹妹你壮起胆子,明天咱们三人就动身上北京。我爹爹跟徐飞现在都在北京,宝刀张三藏的地方大概也离着北京不远。咱们去,非得帮助我爹爹杀死宝刀张三,追回来苍龙剑!”

  他母亲却跺着脚,劝秀侠快别听他的话;并劝秀侠既然回来了,是应当在家中作闺女,不要再奔走江湖去寻仇人。秀侠却双泪直滚,心中拿不定主张;半天她才说:“现在回家去也得歇息几日,报仇的事慢慢再商量!”当时陈二婶母把她的大儿子推出屋去了,杨大壮站在二门扯着大嗓音叫秀侠,陈二婶母也没让他进来。

  这时天色渐黑了,外面又来了城内福山镖店的镖头唐如燕,带着三四个伙计。这唐如燕有一身好武艺,他是陈伯煜生前的好友。自陈伯煜惨死之后、陈仲炎又终年在外寻仇,恐有歹人来家暗算眷属,所以他每天晚间带着几个伙计来此护院,四年如一日。当下秀侠也出去拜谢了。晚间秀侠就同婶母堂妹宿在一间屋内。四年以来她艰苦流离,除了宿在胖妇的家中,宿在红蝎子的山上,或是宿在尼姑庙中。从没有今天在家中这样安适的躺卧,所以跟她婶母堂妹谈了一会闲话,她就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陈正仁、杨大壮又来悄悄地催她走。她却摇头说:“不去,过些日子再说吧!”其实她的心中已暗暗决定了主意。她在上午先叫婶母带着她到父亲的茔地去,陈伯煜就埋在村外。那一片果树林后坟高三尺,前有一块石碑,碑的阳面跟那灵牌似的,刻着“亡兄陈公讳伯煜之墓”。碑的阴面却刻着:“天下闻名陈铁掌,苍白风雨两条龙,一旦死于恶人手,亲生幼女又失踪,深仇大恶若不报,胞弟仲炎非英雄。”由此几行字,秀侠就知道叔父报仇心是比自己还急切呀!

  她在坟前磕了头,哭了一阵,洒了许多眼泪。眼望着坛前一片红得似胭脂的桃花,白得似雪的李花,她不禁凄凉伤感;这伤感不仅是悲父亲的死、冤仇的未报,并有些身世的忧愁。少时随着婶母归家,她就托人到城中买了一匹青布,并托邻居的大妈婶母们,给她做成几身袷的单的衣裤和鞋袜。她在家仍然不放下功夫,天天早晨要打拳、舞剑;下午要到村外练习骑术,当晚却又练习蹿房越墙等的夜行功夫。

  她的堂兄和杨大壮天天来催她走,劝她去报仇,她也不理,她的婶母看着倒也很是安心。到了第六天,一切的衣服鞋袜都已做好了,秀侠这才预备着重走风尘,去报父仇。这天是午后二时许,村里张叔父的女儿放定,陈二婶被邀去帮同陪亲娘,秀英也同去。临走之时还要带秀侠去看看热闹,说:“张家大妹嫁的是东庄赵财主家里,这回放定,绸缎首饰一定不少,你为什么不去看看热闹?有许多人也都想瞧瞧你呢!”

  秀侠却摇头笑着说:“我不想去!”说话的时候,脸上却不禁红了红。陈二婶母说:“那么你就看家吧!你哥哥回来他要再跟你噜苏那些话,你就骂他,别理他,千万别答应他,和他跟杨大壮走。”秀侠说:“头一次我出去,受了多少苦?现在我还能再出去?有我叔父一个人在外头也就行了。”陈二婶母又叹了口气,带着她的女儿走了。

  她们母女走后一会儿,秀侠就赶紧收拾包裹,带了许多衣服、银两,和那口白龙吟风剑,然后出去备马。现在她家中只有一个帮助做饭的仆妇,秀侠把自己即刻要走的话对她说了。那仆妇惊慌着就要去找她的主母,秀侠却把她拦住,自己向堂屋去望;对着父亲那灵牌流了几滴眼泪,便急匆匆的提着包裹宝剑跑到门外;把一些东西全都放在马上,她就解下马来,骑上去,挥鞭就走。

  今天因为村中有个人家有喜事,一些妇女们都去看热闹,所以各家门前的碾盘子上,也没有妇女坐在那里做活谈天晒太阳。没有一个人拦阻秀侠,她就策马出了锦林村。但桃李树前却有一群孩子嚷嚷着跑过来追她的马,秀侠挥鞭策马紧紧的走。田地里又有一个鞭着牛耕地的人,向她高声叫道:“秀侠!大姑娘,你上那儿去呀?”

  秀侠回首一看正是杨大壮,她就更连连地挥鞭,剑鞘磕着马镫叮叮乱响,顺着大道她一放马就跑了二十多里路;己走过了新蔡县城,她的马就缓了一些,挥鞭再向西北走去。在路上不稍停留,一直走到了汝南府;这时天已薄暮,秀侠腹中甚为饥饿,便在关厢找了一家店房;进去,先由马上解下来行囊和白龙吟风剑。秀侠这次住在店房里,却胆子很壮,行动也大方豪爽。因为自从前次她战败了名侠袁一帆,已证实她自己的武艺高强,宝剑锋利,对什么事她也不怕了;并且好像希望有个人来,再跟她斗一斗才好。

  一宿之后,次日清晨秀侠就起身,由汝南府往北,赶行了四五日。这天黄昏之后,她就来到了黄河南岸;天已黑了,河中虽漂着几只船,船上有星星的灯光,但秀侠呼叫了半天,却没有叫过来一只。对此沉沉的长天,茫茫的大河,秀侠胸怀一壮;但转又凄恻地想:听徐飞说,我父亲当年就是在黄河岸边与张三相识的。不遇见那坏人,我父亲现在一定还健在,我又何至于几年的受苦、奔波?洒了几滴眼泪,又拨马回去找村镇。

  离着河岸不远,见有一座市镇,秀侠就缓缓策马走去。到了临近,见这市镇很小,有四五家铺户、两家店房;店房里不但没有单间,并且都住满了人。秀侠就很是为难,暗想:今晚我可在那里住呢?既渡不过黄河,又找不着宿店,可怎好?她先找了个饼子铺,买了两个饼子,就骑着马吃了。然后站着想了一会,便向那饼铺掌柜去问这附近还有旁的市镇没有?

  那掌柜的说:“这里是归中牟县管,往东南三十里就是中牟乡城。”秀侠暗想,三十里那太远了。掌柜的又说:“过了河就是老龙镇,那个市镇很大,店房也很多。”秀侠说:“我刚才到河边去,船叫不来。”那掌柜的说:“那么宽的河你自然是叫不来,你到隔壁去买个纸灯笼,点上,河里的船一瞧见了灯笼,他们就到岸上迎你来了。现在黄河还没来大水,春天也没有什么大浪头,三更天都有人渡河。”

  秀侠听了,心中甚喜;因为自己也怕堂兄、杨大壮他们赶来,又生麻烦。她将要到隔壁去买纸灯笼,但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就赶紧又问说:“可是,那河中的船只……没有黑船吗?”饼铺的掌柜却摇着他的胖脑袋,连说:“没有,没有!”秀侠便道了一声:“劳驾!”往隔壁一家小杂货店去买纸灯笼。那杂货店的伙计给她的这只灯笼就很奇怪,是用秣棘的外皮包成的;浑圆、不大,外面裹着红纸,里面点着红蜡,这种灯叫做“火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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