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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這裡俞秀蓮走上前手提雙刀,向馮茂問道:「你為什麼要與我的師哥打架?」金刀馮茂的胳膊往下淌著血,但他還雙手握著拳頭,冷笑著說:「俞姑娘,你是個女人家,我金刀馮茂問不著你。昨天孫正禮闖到我的家裡,欺辱我的家口,這個仇不能不報。所以我今天在保定得了信就趕緊動身回深州去找他,不想在這裡遇著你們。剛才我到酒樓去見他,原是要同他講理,不想他竟毫不懂情理,向我揪打起來,並向我大罵。」

  秀蓮冷笑著說:「這件事與孫正禮不相干,搜查你的家裡是我俞秀蓮一人所為。你去取刀來,我們較量較量,分出高低來之後,我再同你說話!」秀蓮這幾句強烈的話一說出,把金刀馮茂反倒嚇得猶疑了,他擺手說:「沒你相干,你一個女人,就是搜查我的家口也不要緊,我鬥的是孫正禮。」

  說到這裡,孫正禮已由店中取出刀來,奔過來向馮茂就砍,馮茂趕緊退後兩步。秀蓮卻用雙刀將孫正禮的刀攔住,她說:「孫大哥不要著急,聽我對他講理。」秀蓮遂又把馮隆在北京所做的殺死楊老頭兒、搶走楊大姑娘之事,對馮茂說出。

  那金刀馮茂卻慚愧得連連擺手,說:「那件事我不管,只要你們能把馮隆住的地方找著,我情願去把他捉來,交給你們殺死,我決不認他是我的兄弟。我不服氣的就是孫正禮,他昨天到我家裡去攪鬧,簡直叫我馮茂無顏見人!」

  秀蓮冷笑說:「不為你兄弟的事,我們可到你家裡作甚?」旁邊的孫正禮又掄刀向前,說道:「跟他廢什麼話?」馮茂也撲上來,要奪孫正禮的鋼刀。秀蓮又用雙刀一分,將二人攔開,但二人都不服氣,依然對撲上來要打。

  這時,忽聽旁邊看熱鬧的人齊聲喊道:「衙門的人來了!」這是與馮茂相識的人喊出來的,馮茂一聽,趕緊轉身就走。孫正禮提刀過去要追他,秀蓮卻將孫正禮攔住說:「咱們也回店去吧!」孫正禮又罵了幾聲,這才同著秀蓮回到店房裡。

  此時官人已然來到了。原來所謂官人,不過是官廳上的一個當小差使的,帶著兩個拿著鈎竿的看街的來到這裡。一聽說打架的是深州的馮茂和一個姓孫的人,還有一個女的出來勸架。既沒有打出人命來,打架的人也都走了,他們也就不願意管,遂又回官廳去了。

  待了一會兒,對門酒店裡的酒保,到店房裡找孫正禮要酒錢。此時孫正禮在秀蓮的屋中坐著生氣,一見酒保他就問金刀馮茂在哪家店裡。酒保卻搖頭說:「我不知道。可是,我勸你大爺還是別跟他惹氣。他們是有名的深州馮家五虎,頂是這位四爺厲害。他今天沒帶著他的雙刀,若帶著他的雙刀可真夠你大爺纏的。再說他在本地的朋友多,你大爺是個外鄉客,出了事別人只有護著他的。」

  孫正禮氣得又大罵,說:「他有雙刀便怎樣?我五爪鷹還怕他?告訴你吧,他兄弟在北京城犯了大案,我們就是來捉他的兄弟,捉不著他兄弟就得拿他是問!」說時,扔給酒保一串錢,那酒保把酒錢和賠償酒盃的錢收起來,餘下的還放在桌上,就對孫正禮笑著說:「大爺別生氣了,街上的人都說了,金刀馮茂生平還沒遇見過你大爺這樣的對手呢?」說著酒保就走了。

  孫正禮自己生著氣說:「也叫金刀馮茂瞧瞧,不是只李慕白才能打他,我五爪鷹的拳腳今天還沒有施展開了,要不然,也非得叫他向我磕頭認輸不可!」旁邊的俞秀蓮卻皺著眉說:「孫大哥你的性情這樣急躁,這是能辦好了事情也得給辦壞。咱們由北京出來原是為捉拿馮隆,找回那楊大姑娘,並不是要跟金刀馮茂鬥氣。今天見著他應向他訊問他兄弟的下落,他若不知道咱們也應當向他問他兄弟在別處還有什麼去處,咱們好再去查訪。現在你同他打得這個樣子,他就是有什麼話也不肯說了。」

  孫正禮說:「不要緊,明天我一早就起來到街上去等他,見著他先把他抓到衙門去。」秀蓮嘆了一聲說:「如果衙門裡見著京裡發下來的捉拿馮隆的公事,那還可以替咱們審問馮茂,若是京裡沒有公事,咱們既非捕役又非官人,就便將馮茂扭到官裡,官裡也不能信咱們的話呀!」

  孫正禮說:「依著你這麼一說,就算完了,咱們就是見著花槍馮隆也不敢抓他了?」秀蓮說:「馮隆又與他哥哥不同,他是正兇。他跟楊大姑娘在一起,那就是他作案的證據。他若是已然將楊大姑娘害了,我們也可以抓住他到北京去交官。他若是與咱們抵抗,那咱們只好動手殺死他。」

  孫正禮聽秀蓮這話卻覺得太不乾脆,但因為她是自己的師妹,自己也不能與她爭論打架,只得嘆了一聲,便忍著氣,又喚進店夥來,叫給他打洗臉水。他把鼻子的血和身上的泥土全都洗淨,然後由衣包內取出一身乾淨衣服,一手提著刀,就出屋去了。

  到了那屋子裡,當著眾人脫光了身子,換上衣服。剛才他與金刀馮茂打架的時候,本來店裡的人全都出去看了,這時見了孫正禮都以驚異的目光來看他。可是,沒有人敢跟他提說剛才的事,也不知那些人是怕他還是怕那金刀馮茂。孫正禮又自言自語地罵了幾聲馮茂,他就把刀壓在臂下,躺在炕上沉沉地睡了。

  這時秀蓮的屋內依然一燈熒熒。本來她剛才關上門都要睡去了,因為孫正禮在街上吵架的聲音才把她驚醒。現在她反倒睡不著,便坐在炕上對著一盞燈悶悶沉思。沉思了一會兒,忽聽窗外有人叫道:「俞姑娘還沒有睡吧?」秀蓮驚異著問道:「是誰?」外面的人一拉門進來,原來卻是店裡的夥計,手裡拿著一封信,說道:「金刀馮四爺派人送來的一封信,叫我們交給俞姑娘。」

  秀蓮把信接到手中,她先不拆信,就問說:「來的人走了沒有?金刀馮茂現在住在哪家店房裡?」店夥說:「送信的人走了,我們也沒問馮四爺在哪兒住。」秀蓮曉得店夥是不敢說出那金刀馮茂的住處,便拂手說:「你去吧。」

  店夥出屋秀蓮就拆開信近燈去看,只見那信紙上寫道:

  「俞秀蓮姑娘臺鑑:久仰大名,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真不愧鐵翅鵰之女也!舍弟馮隆早與我反目,年餘均未見面。北京楊家之事如果屬實,則彼實天人不容。不獨姑娘可捕之歸案,將來我亦可尋著他,揮刀殺他,大義滅親。現在將他的兩個去處告訴姑娘:一即深州霍家屯霍玉彪之處,一即河南開封張玉瑾之處,此二處必可捉獲馮隆。我乃誠實男子,決不故意誆騙汝等。汝等自管往尋,馮茂決不助不義之胞弟也!唯五爪鷹孫正禮,實在欺我太甚,囑他路上小心,百里之內我必截住他,一決雌雄!馮茂頓首。」

  俞秀蓮看了這封信,覺得金刀馮茂真不愧是一條好漢。她想:花槍馮隆一定是自霍家屯逃走之後,就往開封府去了。反正張玉瑾是逼死我父親的仇人,我到開封府就是找不著馮隆,也應當把他殺死,以為父親報仇。當下她就決定了明天起身往河南去,但是又想到金刀馮茂現在決心與孫正禮決鬥,沿路上難免又生事端,不由又發生一種惱恨。

  到了次日,五爪鷹孫正禮清晨就起來紮束便利,提著扑刀就到街上去尋金刀馮茂。他兩眼瞪得跟銅鈴似的,向街上往來的人說:「你們誰知道馮茂在哪兒住就來告訴我,我非得與那小子鬥一鬥不可!」他提著刀在街上走了兩個來回,這時秀蓮叫店房的夥計出來尋找他。孫正禮這才氣忿忿地回到店內,見了秀蓮就說:「金刀馮茂那小子大概怕了咱們,昨天黑夜他就走了。師妹,我想到保定去也是白去,馮隆要是藏在那裡,他決不敢叫他哥哥走,不如咱們再回深州去。」

  秀蓮卻搖頭說:「深州咱們已去過了,眼見馮隆往南跑去了。據我猜想,馮隆與張玉瑾相識,張玉瑾在開封開鏢局,他手下有許多都是江湖強人。馮隆投到他那裡一定覺得安穩,所以我想咱們還是去一趟河南才對。」

  孫正禮一聽,連說:「好,好。我早就想會一會金槍張玉瑾那小子,給我師父報仇。師妹,你快點收拾行李,咱們這就動身。」他把店家喊過來,付了店錢,就叫趕快備馬。

  當下秀蓮與孫正禮二人動手收束行李,少時拿到房外放在馬上,就一同牽馬出門,往南走去。走在街上,孫正禮的兩隻眼睛還不住東張西望,恨不得一眼望見馮茂就拔刀過去,與他大戰幾十回合,才算痛快。

  出了南關的街道,二人就上了馬,依舊是孫正禮在前,秀蓮在後。秀蓮並沒有把昨晚金刀馮茂寄信的事情告訴孫正禮,只勸他專心到開封去找花槍馮隆,救楊大姑娘,並鬥那金槍張玉瑾,卻不可在路上又惹事。孫正禮哽哽地笑應著,心裡卻想著昨晚未將馮茂打敗,實在是心中最不痛快的一件事。

  走了一天,當晚宿在晉縣地方,次日早晨在店房中用過了早飯才起身。走到將近中午的時候,就到了晉寧縣界。兩匹馬走在大道上,路上往來的人雖不算太少,可是看不見一個鎮市,孫正禮就說:「咱們走差了路了,應當走西邊那條路,那條路直通著縣城,縣城裡我還有兩個朋友,看看朋友,再吃了午飯,有多麼好!」

  秀蓮也覺著有些飢餓,就說:「咱們快點走吧,我想前面一定有鎮市。」當時二人一齊揮鞭,兩匹馬就得得地往南馳去。才走了不到二里地,就聽身後有人高聲叫道:「前面姓孫的!站住!」

  孫正禮吃了一驚,趕緊勒住馬回頭去看,就見後面一箭之遠,那金刀馮茂騎著一匹醬紫色的大馬,飛也似的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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