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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德大奶奶也說:「你要跟去我也不放心,你就在我們這兒住著吧!」結果是由德嘯峰作的主意,就是叫楊小姑娘在他這裡住著,等候將她姊姊麗英尋來。

  俞秀蓮走後,把那邊的兩個僕婦也調回來,那邊的房屋就暫由男僕看守。然後他又勸俞秀蓮和孫正禮說:「我們只把楊大姑娘找回來就是,不必太與馮家兄弟、譚家兄弟為難。雖然他們把楊老頭兒殺死得太慘,可是那自有官人捉拿懲治他們,將來楊豹知道,也一定要為他祖父報仇。我們卻只能救活的,無法安慰死的!」

  孫正禮覺得這樣辦還不出氣,他剛要張開大嘴說話,旁邊俞秀蓮卻點了點頭,說:「五哥放心吧,我們辦事一定謹慎!」德嘯峰又說:「還有,李慕白的事情,你們也要在外打聽打聽,要知道了他的下落,趕緊託人給我帶回信來!」孫正禮卻搖頭感嘆說:「我看譚家兄弟傳出來的話,大概不是假的,李慕白恐早已不在人世了!」

  德嘯峰微微一笑,說:「別人我不知道,唯獨我那李兄弟,憑他那身智勇雙全的才能,別說決遇不見對手,就是再遇見比他武藝還高的人,他也決吃不了虧!」俞秀連此時聽人提到了李慕白,她又心中不勝悲痛,同時臉有點紅。

  又談了幾句話,天色就昏黑了,屋中也點上了燈燭,德嘯峰夫婦就留他們在此用晚飯。孫正禮卻執意不肯,他說要回去收拾行李,德嘯峰挽留不住,他就走了。

  秀蓮本來也要走,可是德大奶奶把她拉住了,說:「你在那邊吃跟在這邊吃不是一樣嗎?再說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得給你餞行!」秀蓮笑了笑,便由德大奶扔拉著她就了座。楊麗芳小姑娘坐在她的旁邊,德嘯峰夫婦和文雄文傑是在兩邊相陪,一面吃著飯一面談著話。

  德大奶奶又囑咐楊小姑娘,說:「日後你在我們家裡住著,可千萬別拘泥。你問你俞姑姑就知道了,我這個人除了心直口快之外,實在沒有脾氣!」麗芳感激得流下眼淚,她說:「我知道!」秀蓮又勸慰了麗芳幾句話,然後她也不禁嘆息,就向德嘯峰說:「我們走後,我真不放心這裡。」

  德嘯峰搖頭說:「沒有什麼的,俞大妹妹自管放心吧!早先我怕的是黃驥北,現在我還怕誰?你跟孫正禮走後,我把大門一關,照常隱忍度日,誰還真能夠必要逼我於死地嗎?」說到這裡,他又想起李慕白為自己的事,獲罪逃走。即使他尚在人世,恐已不能再到北京與自己見面了,因此他暗暗地嘆了口氣。

  當時,滿座不歡,德大奶奶見丈夫發愁,她也怔了。只有文雄文傑,呆呆地看著幾張愁苦的臉,卻不敢說一句話。

  少時飯畢,秀蓮就說:「我得走了,今天早睡,養好了精神,明天還得起身趕路呢!」又向麗芳說:「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在這兒跟五嬸母住著得了!」德大奶奶也說:「對了,你不用回那邊去了,省得明兒還得過來。」麗芳點了點頭,又仰面問秀蓮說:「俞姑姑,明天還過這邊來嗎?」

  秀蓮想了想,就說:「不一定,也許我由那邊就走了!」楊麗芳卻又撲簌地落下淚來。秀蓮拉著麗芳的手,又勸道:「你心裡別淨難受,我這就走,一定能把你姊姊找回來!並且還用不了多少日子!」楊麗芳拭著眼淚答應了,當時秀蓮就走了。

  德嘯峰夫婦和兩個少爺,連同麗芳,把秀蓮送到二門。秀蓮就藉著月光,向身後擺手說:「請回罷,不要送我了!」福子把大門打開,秀蓮就很快地走回自己的住所。在月下敲門,敲了幾下門,也不見裡面僕婦應聲,秀蓮心中十分驚愕!兩旁看了看,巷中並無行人,她就掠起衣裙,一躍上了牆頭。

  這時就見月色下,院中有個男子,持著一口寶劍,逼著兩個僕婦不許出那小屋。另一隻手卻拿著秀蓮的那一對雙刀。秀蓮大怒,「颼」的跳下牆來,趕過去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敢到我這裡來作強盜!」

  那人趕緊轉過身來,退後兩步。然後揚起面來看著秀蓮。此時天際的月光,雖沒有前天那麼圓,可是依然明朗,二人對面看得很清楚。秀蓮就認出這人,正是白天由前門跟著自己回家來的那個騎馬的少年。只見他右手持劍,左手抱著自己那對雙刀,面現得意之色:「俞姑娘!我不是強盜,你聽我說幾句話!」秀蓮氣得面色更變,瞪著眼睛說:「你說!你說!」那人先笑了笑說:「我是由江南來到此地的,我是靜玄禪師的弟子,沖霄劍客陳鳳鈞!」

  秀蓮一聽這個名字,她越發驚異,立刻問說:「李慕白是你們把他害死的不是?」陳鳳鈞說:「不錯,但我們並非有意殺死他。因為他盜去了我師父私藏的人身穴道圖,我們師徒五個追到繁昌江邊,才把他追住。本想要回來穴道圖,便放他走,可是他一味狡賴,並拔出寶劍來與我們對敵,所以我們才下了毒手,將他打落於江中。」

  秀連聽了這話,氣得她渾身顫抖,咬著牙問道:「你今晚突然闖進我的家裡,逼我的傭人,搶去我的雙刀,你是懷著什麼心?」

  那陳鳳鈞向後退一步,笑著說:「姑娘聽我慢慢說!我本是江南世家,我的父親兄長全都是武藝出身。但我卻喜遨遊江湖,以致至今二十四尚未娶妻,我誓要娶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此次渡江北來,我有兩個志願,第一就是奉了師父之命,到北方來尋一個人,這且不必說了,第二我就是要物色一位心目中的女子。在河南商邱地方,我遇見一個女子名叫柳夢香,這個女子武藝不錯,品貌也好。她很願意嫁我,但我卻不願意要她,我就到北京來了。因我久仰姑娘的大名,所以想見一見,來此半月有餘,今天才得見姑娘。姑娘的容貌使我忘寢廢食,所以不揣冒昧,前來……」

  陳鳳鈞慢條斯理得意忘形地才說到這裡,不防對面的秀蓮姑娘忽然一個箭步躥上來,向他手中去奪雙刀。陳鳳鈞也手快,趕緊揚起右手的劍,向秀連來威嚇。但秀蓮的右手託他的右腕,左手早將雙刀搶過去,其勢極猛極快。

  秀蓮的雙刀到手,便緊退幾步,取下刀鞘,「沙」的一聲,把雙刀如雕翅一般的左右展開,刀光映著月華,閃閃奪目。秀蓮怒罵道:「你瞎了眼的東西,如今敢來欺負我!今天我要殺死你,替我的恩兄報仇!」說時掄著雙刀,撲上來向陳鳳鈞就砍,陳鳳鈞趕緊用劍相迎,嘴裡冷笑說道:「好姑娘,你真要看看我的武藝麼?」當時寶劍與雙刀如同閃閃的電光,交射在一起。

  起先陳鳳鈞還是從從容容,以為他是江南有名的人物,秀蓮決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在交手十餘合之後,陳鳳鈞就看出俞秀蓮的刀法高明,自己倘一失神,必定要立刻吃虧。於是他就一點也不敢輕敵,將生平所會的劍法,盡皆施展出來,與秀蓮刀來劍往,三件兵刃,上下翻飛。

  人影疾飛,光芒亂閃,只聽得颼颼的腳步聲和鏘鏘的兵刃相撞之聲。又往來三十餘遭,秀蓮的刀勢就愈急,可是此時陳鳳鈞不欲再戰,他忽然一轉身,颼的一身跑上房去了。口中並說了一聲:「再會!」秀蓮罵道:「你休想走!」遂也追上房去。可是那個陳鳳鈞由此房跳到彼房,在月光下看得很清楚,他就像一隻黑貓似的,踏著房走了。

  這倒真叫秀蓮為難了,就想那邊原是別人家的房屋,他是個賊,可以踏著瓦走去,我想可以也追了去呢?倘若被人家發覺,不要疑我也是個女賊了嗎?於是秀蓮便不去追趕,站在房上喘了喘氣,看得那條黑影沒有了,秀蓮才提刀下房。

  先到屋裡,就見張媽和鄧媽全都嚇得臉色跟白紙一般,全身抖擻著,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秀蓮就說:「你們不要怕了,我已將賊人打跑了!」鄧媽這才戰戰兢兢地說:「哎呀!可真把我們兩人嚇死了!那個人一跳進牆來,就說要找姑娘,他說他跟姑娘認得。我們告訴他,姑娘出門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他就叫我們在屋裡,不准出去,也不知他在院裡幹些什麼?姑娘你查一查,短了什麼東西沒有?」

  秀蓮此時依然怒氣未息,就說:「我哪裡認得他?不過,這個人也不是強盜!」說時她就叫兩個僕婦把屋門關好去睡。她獨自提著雙刀,在院中各處查看了一番,便回到自己屋中,把鋼刀放在桌上。她不禁對燈長嘆,就想:剛才這個人劍法熟練,身手敏捷,他自稱是江南沖霄劍客陳鳳鈞,諒不是假。他說,李慕白死在江中,莫非也是事實嗎?咳!李慕白真就這樣死了嗎?……立刻心中一陣奇痛,她伏在桌上,臂壓著冰冷的雙刀,嗚嗚地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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