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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秀莲听郁天杰这个猜度,倒还似近乎情理,只是心中仍不免怀疑。回到他家,心中仍然揣测着这件事,同时钦佩那姓杨的刀法精熟。孙正礼今天没得上手,而且秀莲向他发了一回怒,他未免有点心里不痛快。郁天杰这时他颇为高兴,他向秀莲说:“我看那姓杨的是个义气汉子,他说三天以内交还镖店,大概不能是假。姑娘和孙大哥著有急事,还是不必在此多待了。”

  秀莲却摇头说:“我们的事虽然也刻不容缓,但是三哥这里的事若不办完,我们就是走了也不能放心。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孙正礼说:“姑娘的脾气跟我师父是一样!”这句话又使秀莲想起她的先父,心中一阵难过。

  此时孙正礼饿了,催着郁天杰赶紧给他们预备饭,郁天杰便去催他妻子。孙正礼一个人坐在院中的一块石头上想着此次跟着师妹出来办事,处处被她拦阻,不许自己任着性儿去干,实在别扭,因此就想以后遇事要独自下手。只要秀莲不知道,自己就不去跟她商量。想了半天便粗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时饭做好了,孙正礼就到屋中与郁天杰和秀莲在一起吃饭。秀莲见孙正礼两道浓眉紧皱着,就晓得他是犯了脾气了,不禁暗笑。孙正礼喝了两盅酒,又跟郁天杰说他怎样大战金刀冯茂,言下真恨不得再遇见一个对手,大战三百合。接着,他又想起冒宝昆,就拍着桌子大骂,说:“我孙正礼的武艺不是夸,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活着,他老人家也得夸奖。可就吃亏了我的心眼太实,不会那些奸狡虚诈,要不然,我怎能上了冒宝昆那小子的当!”秀莲和郁天杰全都在旁微笑,并不理他。

  这时外面天色就黄昏了,忽然,郁天杰那个内侄跑进屋来,向秀莲说:“俞大姑娘,外边有个姓雷的来找你。”秀莲听了,不禁一怔,说道:“姓雷的?我并不认识这个人。”郁天杰的内侄说:“他说他是镖店里姓杨的派来的。”孙正礼一听就把酒盅一摔说:“我出去看看是谁。”当下他大踏步出屋去了。俞秀莲同郁天杰不放心孙正礼,便也一同到门外。

  这时天际还残留着些黯淡的霞光,还能看得出对面人的模样,秀莲就见来找她的这人,正是那次在邯郸相遇他叫了自己一声,今天又给姓杨的送信,劝姓杨的停止争斗的那个人。孙正礼就厉声问:“你找我师妹有什么事?”那人却很和气地说:“是姓杨的叫我来的,有几句话要对俞姑娘当回说。”

  秀莲就问说:“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吧!”那人仰面看了看秀莲,就说:“还是进里面谈去好,因为……”秀莲也觉得此中的事情大有可疑,遂就说:“那么你就请进里面来谈吧!”那人连声答应:“是,是。”便随着秀莲等人进门。

  到了屋内,那人也不坐下,就说:“那姓杨的已然走了,他已与张庆说好,后天就将镖店交还,一切东西到时请郁三爷当面点收。姓杨的因为感念姑娘对他的好处,特地叫我来道谢,并有一点礼物请姑娘收下。”说时他手摸着怀里,眼睛却望着孙正礼和郁天杰,彷佛那礼物不能当着别人献出来似的。孙正礼在旁却生气说:“我师妹不要你什么礼物,你小子也不必掏出来。”

  秀莲此时却十分觉着诧异,便摆手说:“我不要别人的礼物,只是那姓杨的,他叫什么名字?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说我对他有恩?今天比武未分输赢,为什么忽然他又不愿意打?”

  那人却嘴里嚅嚅地,欲语复止。他就由怀里掏出一个红缎子小包儿来,脸上似是很惊慌地样子说:“他……的名字,我也不大晓得,我们也相交不久。现在……就是他感念姑娘对他家的大恩,无法报答,才叫我送来礼物,绝不是什么恶意,求姑娘收下……”

  话才说到这里,秀莲就劈手将那红缎子小包夺抢在手,孙正礼上前一把将那人揪住。秀莲打开红缎包儿一看也不胜稀奇,原来是四颗樱桃大小的珍珠,秀莲不由越发惊疑了。旁边郁天杰把蜡烛点上,此时那人反倒不害怕了,他就连忙摆手说:“不可声张,什么事我都细说,千万把街门关上!”

  秀莲此时也神情十分紧张,赶紧叫郁天杰把街门关好,孙正礼这时也吓怔住了,他把那人放了手。那人低声说:“这屋里没有外人,我说出来也不要紧。那姓杨的不是别人,他就是姑娘在北京搭救的那个杨小姑娘的哥哥杨豹,他外号人称单刀杨小太岁。”

  此时秀莲一听那姓杨的就是杨小姑娘的哥哥,同时他也就是盗了宫中珍宝的单刀杨小太岁,她就不禁惊讶的变色,赶紧将手中的珍珠包起来,那人又说:“我叫雷敬春,我与杨豹在五年以前便相识,那时他正在郾师县陈百超之处学艺,后来他回到北京去,我们才不常见面。可是,我知道他那个人志气很大,十多年前他父亲母亲同时被人害死,他时刻不忘复仇。”

  秀莲低声严重地问:“他这珍珠是从哪里得来的?”

  雷敬春悄声说:“就是这珠子要紧,姑娘你慢慢听我说。这珍珠是两年之前杨豹无意中得来的。杨豹从他陈叔父学成武艺之后,他就回到北京,住在他爷爷杨老头儿之处。他就叫他爷爷指点仇人,好替他父母报仇。他爷爷倒是把仇人的姓名告诉他了,可是又嘱咐他不要再去报仇惹祸。杨豹假作答应,可是他却时时在查访仇人的下落,后来居然被他打听出来了。

  “他那仇人现在江西作着知府,他回到家里,就同他爷爷商量。因为他爷爷手中颇有点积蓄,他想要些路费,好往江西去报仇。可是不想他爷爷不愿叫他去惹祸,一个钱也不肯给他,并且骂了他一顿。他无法只得起意偷盗,白天在城里卖花,探听出来一个为富不仁的人家,他就在夜间前去偷盗,偷盗出一些银票和这样的珍珠共四十九颗。银票他不敢拿出行使,就想把珍珠卖了好做路费。

  “他先给两个朋友去看了,不料那两个朋友一看,就吓了一个半死。原来这珍珠不是别物,正是宫中大内所失的珍宝,那时京中正为此兴了大狱,柏侍卫、德啸峰、杨骏如,还有许多很有权贵的人,那时都正押在刑部监里。”

  雷敬春说到这段话时,声音特别小,孙正礼却直眉瞪眼,现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郁天杰也变了色,彷佛大祸将要临在他的头上。秀莲却咬着嘴唇,心情很紧张地在听着。

  雷敬春又说:“这东西只要被官人一查出来,便是灭门的大祸,所以杨豹不敢再拿出来了,同时他爷爷似乎知道他得来些意外之财。因为杨老头儿年轻时也是久走江湖,看得出来他孙子的神色可疑,所以就怕受他连累,将他驱逐出了家门。

  “杨豹那时手中有些庄票和珍珠,并没有现钱,他无法,只得到了天津,将两颗珍珠卖给了一家玉器局。他置了行李便南下寻仇。路上结交了几个江湖朋友。那时我正在沧州给人家护院,我们便相遇了,他便把手中几十颗珍珠的事对我说了,并求我帮助他到江西去,为他的父母报仇。我便答应他了,并带了他到了吴桥县,见着那里的华大纲,杨豹又将珍珠卖给华大纲两颗。华大纲派了两个人做他的助手,我们一共四个人,就由吴桥南下。

  “杨豹因恐他自己做的这些事连累他的家中,所以绝不肯在外露出他的真名字,因此江湖上只晓得他叫单刀杨小太岁;但是也不知什么人给传出了风声,江湖人多半已晓得他身边怀有四十多颗稀世珍宝,便都要打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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