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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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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莲将信收在自己的衣包内,又将双刀入鞘,将马肚带松了松,就向孙正礼说:“孙大哥,现在离着咱们家乡已不远了,咱们先回家中去看一看,勾留半日再往南走,好不好?”孙正礼听了也很是喜欢,他就连连点头说:“好,好!我回到家里倒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在师父师母的坟前烧几张纸。” 当下二人上马,那孙正礼骑着自己的枣色大马,章着陈凤钧的那匹白马,就随着秀莲往南去。先到了一座市镇,二人用毕了饭,然后依旧住南去。当日天已黄昏,就进了他们的家乡巨鹿县城。孙正礼虽然回到了故乡,但是他无家可归,便随秀莲到了俞老镖头的故居。 一打门,里面地里鬼崔三就出来了,他一见秀莲和孙正礼同来,就出乎意料之外的喜欢,笑着说:“哎呀!师妹,孙大哥!”可是他看见共合是三匹马,他就问:“还有哪位呀?”孙正礼说:“没有人了,你就把三匹马全都牵进来吧。”崔三觉得有点诧异,就把三匹马全都牵进门来。 关上街门,他又把里院的北房开开,秀莲和孙正礼进到屋内,崔三又喊他老婆泡茶,打脸水。秀莲虽有三年没有在家中居住,但房中的一切器具丝毫未动,桌上的尘土也不厚,彷佛最近有人在这里住过似的。那俞老镖头当年养画眉的鸟笼子还在墙上挂着,睹物思人,秀莲心中又不禁一阵悲伤。 崔三的老婆擦了擦椅子,二人坐下。此时崔三把马上的行李和兵刃全都拿进屋来,崔三就笑着说:“姑娘和孙大哥着是早来几天,就和郁三哥见着面了。” 秀莲一听她父亲的师侄金镖郁天杰在几日之前曾到这里来过,遂就问:“郁三哥来了?他有什么事呢?”崔三说:“郁天杰到这里来,第一是给师父师母上坟,第二是要找孙大哥,到河南帮助他查点事。他可不知道孙大哥在新疆住了些日子就到北京去做镖头,永远没回来。” 孙正礼赶紧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崔三却摆手,彷佛是叹息似的说:“先别提了!我先去买点草料把那三匹马喂上。”孙正礼却发急道:“你这个人还是这个颟顸性情,喂马什么要紧?你先别急着,快说,郁天杰他找我干什么来了?” 秀莲也急道:“崔三哥你快说!”地里鬼崔三叹口气说:“郁天杰现在混得很狼狈!他是上月二十六来的,初三走的,还要赶回彰德去过八月节。他的右腿都瘸了,左手也掉了两个手指头!” 秀莲和孙正礼听了,都不由面上变色。崔三又说:“郁天杰他来到这儿就说,这两年他那镖局的买卖不行了。早先有这儿的老爷子活着;别看老爷子不出头,可是江湖上谁都久仰铁翅鵰的大名,知道他是铁翅鵰的师侄,没有人敢欺负他。自从老爷子死后,姑娘你又与张玉瑾仇上结仇,因此他在河南简直的立不住脚,由去年冬天起到今年夏天,他局子里的镖在外面出了两回事,他赔了三四千两银子,把他家的田产都卖光了。 “现在又有一个张玉瑾的党羽名叫紫毛虎张庆的,找到他的门首去打架,把他的右腿砍伤,手指削去,强占了他的镖局。郁天杰一点办法没有,现在住在他丈人家中。好容易把伤养好了,来到巨鹿打算请孙大哥跟着他去报仇。可是他知道孙大哥在北京没回来,他要到北京去,又怕盘缠不够,所以他就先回去了。打算过一两个月凑足了盘费,再直头到北京去找孙大哥,并要求姑娘也帮帮他。” 崔三说完这些话,孙正礼就气得跳起脚来,说:“真他娘叫欺负人!郁天杰在彰德仗着师父的名声,他自己的人缘又好,向来没受过人欺负。现在他娘的来了个没名姓的紫毛虎,竟把他伤成残废,夺了镖局,他娘的!我非得替我那兄弟出气不可!” 旁边俞秀莲听了这事,她也是颇为不平。本来孙正礼和崔三这些人虽然都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师父,但他们实在没有给父亲磕过头,不过是当年父亲开远雄镖店时,手下的几个得力的伙计罢了。至于那金镖郁天杰,确实是父亲的师兄郁德保的儿子。郁德保早故,郁天杰承袭父业开设镖局。他很忙,可是每年他必要由河南到巨鹿来两趟,给秀莲的父亲磕头。一次是正月来拜年,一次是六月来拜寿。秀莲的父亲死后无亲寡友,只有郁天杰与她还算近些。 当下秀莲心中很难受,就对崔三说:“这件事好办,我们现在是要往河南去,顺便到一趟彰德府,帮助他把镖局要回来就是了。”遂又把她此次同孙正礼往河南寻找杨丽英的下落,以及要捉拿冯隆、斗金枪张玉瑾之事说了。然后又说:“我们今晚在这里住一夜,明天早上去上坟,上过坟之后我们就走。我们的马快、大概郁三哥回家不几日,我们也就到了。” 崔三旁边瞧着秀莲说话时,真是轩昂爽利,与早先在家里住着的时候绝然不同,他心里就暗暗钦佩。当下他又问了秀莲在北京的生活,他又说了巨鹿县的一些杂事,然后他就出去买草料喂马去了。 孙正礼去看他的几个朋友。秀莲是由崔三老婆去伺候着用毕晚饭,便在这旧日的闺阁之中凄然独坐,闲愁万种,纷纷涌起。不过有二件事情还可以使她感觉痛快:第一就是李慕白已经有了下落,十九是没死,第二是在眼前就要有一场的争斗,那张玉瑾、冯隆、张庆都是自己的对手。还有陈凤钧和江南的静玄禅师、凤阳的谭家兄弟早晚必得较量较量不可。当晚她很早就睡去,及至五爪鹰在外面酒足饭饱又回来之后,秀莲屋中的灯已熄灭了。 到了次日,一早秀莲就叫崔三出去买烧纸。崔三出去见着熟人一提俞秀莲回来了,就有邻居和早先相好的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和姑娘媳妇们都来看望秀莲。秀莲在外面虽是泼辣刚强,可是如今见着一般故旧和昔时的女伴,她仍然温婉和蔼。她并且请托一位张老伯给德啸峰写了一封信,那信上就写的是:“事情已有端倪,我等现往河南去矣,不久即可北返。恩兄李君,现确知无恙,并已离南北来,惟居住何所,尚不得知。请五哥放心就是……”等等,然后向写信的这位张老伯道了谢。因为此时崔三已把烧纸和金银锞子全都买来了,一些邻居旧好见秀莲要上坟去,便都先后告辞走了。 秀莲和孙正礼、崔三,就一同到北门外俞家茔地去。此时秋风刺骨,草木垂枯,一片萧条寥落景象,与三年前的春天秀莲姑娘同他父母最后来此扫祭时,景象大殊,现在她父母的坟墓已经有些坍毁了。秀莲在坟前烧着纸,不禁垂泪,心中更是仇恨张玉瑾、何三虎、何七虎及女魔王何剑娥那些人;更觉得即不为杨丽英的事,自己也应当到开封去这一趟。 那孙正礼和崔三齐都跪在地下向俞老镖头夫妇的坟墓磕头。熊熊的火光一霎变为飞灰片片,秀莲拭了拭眼泪,就向孙正礼说:“咱们快些回去,就起身往南去吧!”孙正礼也恨不得一下就到了河南,当下仍一同骑马回到家内。 用毕午饭,然后秀莲就把刚才写的那封信交给崔三,嘱咐他说:“崔三哥,这封信你先收着,如有往北京去的人,就托他给带去,交给北京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德五爷之处。至于那匹白马,是我们你路上拣来的,崔三哥若不想自己养活,就把它卖了钱花用吧!”崔三连连答应,把信收起来。 秀莲与孙正礼就一同别了崔三离家出城,策马直往南去。孙正礼自从与金刀冯茂打了个平手之后,他的意气更盛,恨不得一下就斗斗张玉瑾和紫毛虎,抓住冯隆、冒宝昆,心中才算痛快。他策马疾驰,常常把秀莲落在后面很远。 当日在临洛关地面宿下,次日中午就到了邯郸。孙正礼就说:“快点走,咱们今晚赶到彰德府才好。”秀莲却说:“那咱们的马匹累不了,咱们就是赶到彰德,恐怕也得深夜,人困马乏,还是什么事情也办不了。不如慢慢地走,只要明天赶到就行了。”又说:“郁天杰的事倒不必忙,即使到了那里一两天也不能就把他的镖局夺回!” 孙正礼听了秀莲这话,虽然不再策马往下飞跑了,可是他的心里彷佛堵着什么,总觉得气不出。到这时他们还没吃午饭,来到邯郸境内的市街上,秀莲就望见街东有一个酒饭铺,便向孙正礼说:“孙大哥,咱们在这儿用毕午饭再往下走吧!”孙正礼点头说:“也好。”遂就从秀莲的手中接过马,连同自己的马匹全都系在饭馆门前的马桩上。 他叫出一个饭馆的伙计,嘱咐说道:“这两匹马连上的东西都交给你们看着,要是丢了什么,我可朝你们是问。”饭馆伙计连连摆手说:“大爷,马匹你就拴在这儿,决丢不了。马匹上的东西我们可看不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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