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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八回 孤剑斗群鞭英雄失脚 巧言谋毒计鼠辈寻仇

  又走了八里地,便寻着那座镇市。此时露已消散,显出来镇上的街道,一些行商负贩都冒着雨,撑着伞,来来往往。李慕白与猴儿手这两个水鸡似的人和两匹水骆驼似的马,就找着一家店房。才一进去,店伙就十分惊讶,问:“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来呀?怎么连把伞也不打呀?”李慕白说:“伞倒是有,可是我们骑着马怎能打伞呢?”他并没说是从什么地方来,店家也没再问,叫伙计把两匹马接过去,给他二人找了房屋。

  李慕白同猴儿手进屋,先把随身的包裹打开,一看,因为没有油布,衣裳都湿透了。没有法子,只得拧出一身袷衣裳来,就这么湿着换上。把身上的衣裤扔在一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脚下只穿着布袜,原来没有鞋。再看那得来的人身穴道图,统共是十八幅,其中有一幅写的是歌诀,因为都是画在绢上的,所以虽然湿透,但还能够揭开。

  旁边猴儿手看着奇异,就问:“师父,这些张画儿是从哪儿得来的?上面的画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李慕白微笑了笑,并没答复他,得到了这些点穴法的图籍,他心里便非常喜欢。妥妥地收藏起来,少时就叫店家去煮热面,并要来两条棉被。那猴儿手就脱光了身子,裹在棉被里,吃过了汤面,便关上门睡觉,直睡到下午二时许,方才醒来。

  李慕白因为身上的湿衣服太为难过,便开门叫来店伙,把衣服叫他拿到厨房的火边去烤,然后又叫店家到镇上买了十几尺油布。然而猴儿手却不住地哼哼哎哟,说是腿痛,并喊脑袋发晕。李慕白摸了摸他的头,也觉得很热,晓得猴儿手大概是要生病,就说:“你应当好好歇几天,好在现在雨还没住,咱们一时也走不了,索性等你的腿不疼了再走。此次你不应当跟我出来,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能受这样的苦,走江湖并不是容易的事!”

  又说:“我看你不行,你还是乘早儿回你的家里去吧!你在家里爱欺负谁就欺负谁,出外那可不行。再说此后我还不定要遇着什么危难,受什么艰苦,你跟着我哪里受得了!”猴儿手听李慕白这样说着他,他裹着被,皱着眉,一声也不言语。

  窗外的雨依然那么愁闷地响着,李慕白又想起去岁秋间,自己卧病在北京法明寺,凉风苦雨,孟思昭在旁服侍自己的光景。咳!光阴真快,今又是一年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店伙把油布买来,李慕白就用剑裁成两幅,一幅包裹衣服,一幅包裹那点穴的秘图。到晚间店家已将衣服烤干。李慕白换上,身体才觉着舒服一些。猴儿手却躺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他更是浑身发烧起不来了。李慕白就亲自打着雨伞,到镇上的熟药铺里买些药,给猴儿手服下去。

  如此一连就是五日,雨虽停止了,可是猴儿手的病还没有好,还是不能动身。又因这店房里的人很是杂乱,李慕白不敢打开那点穴的图籍去研究。

  闷坐在屋中,十分苦恼,未免又勾起他往日的愁恨。并对于自己的叔父婶母、德啸峰、俞秀莲、杨丽芳小姑娘,这些人全都不胜的挂念。更想到南宫家乡和北京城内,恐怕自己今生是不能回去了,这些人也都不易再见面了吧!

  又过了三四日,猴儿手方才病好,但这孩子彷佛怕了李慕白。觉得跟李慕白走路,吃的苦太大,并且管束得他一点脾气也不敢发,所以他永久是皱着眉,噘着嘴。

  这时外面的天气也晴了,但是秋风甚紧,非穿袷衣不可。李慕白身上穿着干燥的袷衣,把那点穴的秘图用油布裹在怀内,并在衣外用一条带子系紧。然后就向猴儿手说:“现在你收拾行李,咱们要走了。”猴儿手答应一声,就动手去捆皮箱,备马。李慕白就向店家询问路径,原来这已是芜湖地方,若到码头去趁江船,两日就可到池州。

  李慕白遂托店家找来了一只江船,付清店账,就与猴儿手牵马离了镇店,到江边码头上了船。一到了船上,李慕白就不由皱眉。原来下了几天雨,商人都淹留了些日,把货物也全积屋住了,如今天一放晴,都拚命的搭船运货,小小的舱内坐满了人。谈话声,旱烟气味充塞满了,船板上也堆着大包裹、麻袋等等,几无隙地。好容易才剩出地方安放李慕白这两匹马,可是旁边的人还不住地抱怨,都说:“你骑着马吗,可偏走水路。”并用江南的话骂着。

  猴儿手听了就生气,就要上前打架,李慕白却拦住他,说:“你要再惹事,我可把你扔在水里了!”猴儿手低头看着那波涛浩荡的江水,就不禁害怕,并且觉得头晕,他说:“师父你若把我扔在水里,我可非死不可!”

  李慕白笑道:“你是分水犀牛的儿子,怎会不谙水性!”猴儿手摇头说:“我爸爸虽是分水犀牛,可是我见着水就头晕,在家里我不敢到淮水边去玩,我就怕陶小个子报仇,他能把我扔在水里!”

  李慕白又笑了笑,说:“这样说,你还是不应当到江南来,你父亲那水面上的事业你也作不了。”猴儿手皱了皱眉,又问:“师父,你会水不会?”李慕白说:“我自幼便在江南居住,五六岁时就在鄱阳湖畔玩耍,如何不会水?只是多年没有练习罢了!”说时他望着水手们解缆启锚,船只就悠悠地向西驶去。

  现在正当秋令,吹的是西风,往上游又是逆着波浪走,所以走得十分迟缓,并且晃晃悠悠。不但猴儿手晕得难受,连李慕白都觉得有些站不住,二人就坐在船头,望着茫茫江水,以及远处隐隐的青山。

  行走了一天,到傍晚时,方才到繁昌的境界。这里虽是个小渡口,可是泊的船只很多。因为天际又起了稠云,各船都怕再遇着风雨,所以都暂泊在这里了。这只船靠岸泊住,猴儿手才算有了点精神,李慕白就叫他到岸上去玩一玩,回来好吃得下饭,并嘱咐他不要在岸上惹事。

  猴儿手答应一声,他就慢慢地顺着跳板到了岸上,两脚一踏在实地上,就觉得头轻了些。他跳了跳,在人群里乱钻,又见有许多船户掮夫,及当地的赌棍,围在地下掷骰子。猴儿手也钻进去看,见人家赌得很是高兴,有一个人在一会儿的工夫就赢了一大堆钱。

  猴儿手看着眼热,他就要跑回船上去开箱子取银子来这里赌博,于是钻出人群来。跑了还没有几步,就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将他抓住,这个人说:“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猴儿手回头一看,他也惊讶了,原来却是陶小个子。陶小个子一只手提着买来的猪肉,一只手抓住猴儿手,说:“好猴儿,你们家里出了大祸,你可跑到这里来玩,你真算有心就得了。走!你袁大叔在船上啦,你跟着我去见他吧!”说时,拉着猴儿手向江边走去。

  猴儿手直眉瞪眼,跟着陶小个子上了一只船,还没有进舱,就见那船板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短微胖,颊下有些花白的短髯,这人就是江南水面上的有名人物,云边鹭袁肇松。这是谭二员外的盟弟,也是猴儿手的仇人,因为前年袁肇松到凤阳府去望看谭二员外,就住在那有柳树的小院里。晚间睡熟了,就叫猴儿手偷偷给捆上了,后来才叫仆人们给解开。谭二员外知道了此事,将猴儿手绑在柳树上,用马鞭抽打。经袁肇松元人求情,谭二员外才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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