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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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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此时俞秀莲姑娘一定是安居在德家,德啸峰有杨健堂等人保护,路上也不能再有舛错,黄骥北已死,张玉瑾身受重伤恐亦不能活命。我也再没有什么悬念与衔恨的人了。只是南宫家中的叔父和婶母,那晚微雨之下,自己被史胖子突然找去,对于两位老人家虽曾留柬,但未及面辞,未免心中难安。” 可是又想:“叔父婶母对我的感情,向来就很冷淡,我走后他们老夫妇也必不甚关怀,家中又有些薄产,老的年事也不过高,一时尚不至有什么使我不放心之处啊!”一面吃,一面想着,此时那丽芳小姑娘又笑颠颠地跑进屋来,他说:“李大叔你的饭若不够吃的,可快跟我说,我再给你拿去,现在我爷爷和我江爷爷全都出去了,家里就是我姊姊和我。给你拿过馒头的事,我姊姊她也知道,她也不能告诉我爷爷。” 此时李慕白已然吃完了一碗汤面两个馒头,觉得十分饱了,便摇头说:“不用再拿了,我已然够了。”遂又乘机探问说:“小姑娘,你们家里只是你爷爷和你们姊妹二人吗?” 丽芳小姑娘摇头答说:“不,我还有一个哥哥呢?我哥哥都十九岁了。”说着,她掂着脚儿把手伸得高高的,说:“我哥哥有这么高,也许比李大叔还高呢。”李慕白问:“现在他也在家中吗?”小姑娘摇头说:“不在家里,出去有一个多月了。” 李慕白又问:“为什么事出去的?是往哪里去了?”那小姑娘却摇头不语,脸上呈现出凄惨之色,咬着下嘴唇儿,摇着头并不说话。李慕白知道杨小姑娘对于她家中的事必有难言之隐,遂也就不好再问了。 那丽芳小姑娘等李慕白吃完了,她就将碗箸拿出屋去。待了一会,她又进来,将炕前那张歪斜的桌子依然搬到靠墙之处。这张桌子虽然是歪斜残旧,但也相当的沉笨,可是那丽芳小姑娘竟像毫不费力似的,就将桌子抬起送回。李慕白的眼睛快,他早看出了,这位小姑娘不但是有些力气,而且还像学过武艺的样子。李慕白便不由暗笑了笑,本想要再问她几句话,可是此时那小姑娘大概是触起了她哥哥的事,所以不笑了,也不说了,转身就走出屋去。 这时李慕白更觉得诧异,觉得盟伯这个老友家中,一定是有些痛苦的事。自己长在这里住着也实在不好,还是等着见了盟伯之后,赶紧离开这里吧!此时天色已近中午,这屋子又没糊着凉纱,十分闷热。那丽芳小姑娘又进屋来,将地下放着的两把喷壶拿走了,此时就听见院中有辘轳的打水声音。 李慕白因在屋中热不能耐,便推开那高粱杆扎成的屋门。到院中一看,只见天上飘浮着几块乌云,由云缝射下来的阳光,不但热人,而且刺眼。这个院里除了堆着些破花盆之外,在西南墙角还有一块花畦,种着许多已开未开的粉白花儿。花畦旁边有一眼井,一个比丽芳身材略高的穿著浅红衣裳、白裤子、青弓鞋的女子,正在那里搅辘轳打水。丽芳小姑娘将井水灌在喷壶里,拿去浇花儿。那个打水的女子虽然背着身,只有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背后,但李慕白已知道这一定是丽芳的姊姊杨丽英了。虽然论起来就是自己的侄女,但也不便走过去见人家,遂就转身要进去。 可是这时那边的丽芳小姑娘却一手提着喷壶,一手招点着叫说:“李大叔过来瞧瞧,我们种的这花儿好不好,”此时那个打水的姑娘也回过身来,向李慕白拜了拜,李慕白只得拱手还礼,同时看了姑娘一眼。只见这位丽英大姑娘,已有十八九岁了;年龄与俞秀莲相差不多,长得虽没有俞秀莲那样的秀丽挺拔,但也相当的清俊。李慕白不敢多与这位姑娘谈话,只点头说:“花儿种得确实很好!”遂就进到屋里,在屋中又来回走了几步,就觉得两条腿发软。暗想:若不多休养几日,恐怕我还是不能够出门走远路啊! 刚要再到炕上歇息,这时就听外面“吧吧”叩打柴扉之声,李慕白一惊,暗想:不要是官人搜查到这里来了吧?遂就扒着窗纸破洞,向外去看。只见那丽芳小姑娘跑过去,柴扉开了,她爷爷瘸着一条腿,肩挑一个卖花的担子回来了。 李慕白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杨老伯是以卖花为业。看他那条左腿,不像是生成的残废。大概他当年也是一个闯荡江湖的好汉,因为与人争斗,左腿负了伤,他才隐居此间,以卖花为业。只是他并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孙子又没有在家,这也未免太可疑了。此时就见那老头把花担放在院中,他回到北房里歇息去了。这里李慕白又躺在炕上歇息,猜想了一会杨家的情形;不过他也不大愿意为人家的事多费心思,因为自己身边的事都还未办完。在此休养几天之后,天涯海角,不定要往哪里去,哪里还有心肠去管人家的事呢! 这时院中的辘轳声、喷花浇水声依然不断。李慕白沉静地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又昏昏睡去。及到醒来,天色就黄昏了。丽芳小姑娘又给李慕白送进来菜饭,是一碗稀饭,一碟炒黄瓜片,另外一个馒头。丽芳小姑娘并笑着说:“我爷爷说了,一顿饭就给你一个馒头吃,等明天再给你两个,后天给你三个,慢慢你就能够好了。”李慕白点了点头,对于杨老伯种种善意关怀,他实在是感激,遂又向丽芳说:“你江爷爷回来了没有,” 小姑娘回答道:“还没有回来呢。我江爷爷来了还不到三天,可是他老人家天天出去,夜里才能回来。”又说:“今天早晨我听江爷爷对我爷爷说了,他再住五六天要走了,也不知是一口什么宝剑,他还没取来呢!” 李慕白听了,不由一怔,就想:“盟伯江南鹤要在这里取什么宝剑?莫非他知道铁小贝勒府中,藏着几口世间罕见的宝剑,他要设法取去一口吗?”李慕白绝没有想到那老侠江南鹤是正在打算将他的那口平凡钢铁打造的宝剑取出,将要留在俞秀莲姑娘之处,以为他们日后订下的姻缘。当李慕白吃完了饭,便又躺在炕上歇息,少时即睡去。江南鹤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不知道。 到了次日,李慕白身体更觉得恢复了些,只是没有盟伯江南鹤的话,他连屋子也不敢出。一连过了六七天,在这几日之内李慕白不但没见着江南鹤,并连那杨老伯也没有到他屋里来,他一个人坐在屋中炕上,觉得又热又闷,每日三顿饭都是丽芳小姑娘给他送进屋来。除了送饭之外,有时江南鹤和丽芳的爷爷没在家时,她也过来与李慕白闲谈,李慕白不敢用正面的话去问她,只从侧面探问她家中的情形,丽芳小姑娘才略略地吐露出来。 原来她并不是那杨老头儿的亲孙女,大概她倒是原本就姓杨,她可是不晓得她的父亲与这里的杨老头儿是有什么关系。大概是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全都死了,是为什么死的,她也不知道。后来她们兄妹三人便由这里的老头儿抚养,她并说:她家里的事情,只有她的哥哥杨豹知道得最为详细,只是杨豹也不肯对他的两个妹妹细说。并因为此事杨豹才与她爷爷争吵起来,在一个月以前出门,至今没有回来。 丽芳小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在眼圈里乱转,彷佛心里十分伤感。李慕白就劝慰她说:“小姑娘你也不要心里难受,你哥哥走了,一定能够找得回来的。你的江爷爷会给你找的,江爷爷的本事大极了!”丽芳小姑娘点头说:“我知道,江爷爷是有名的侠客,什么人也打不过他,连我爷爷都怕他。我哥哥走了的事,江爷爷也知道了,可是江爷爷他说了,他现在没工夫管我哥哥的事,非得等到把李大叔和俞秀莲的事情办完了,他才能去找我哥哥呢!” 李慕白一听丽芳小姑娘又提到俞秀莲,这越发使他惊诧,就暗想:现在我被盟伯救出狱了,俞秀莲大概是还在德家居住保护那里的眷属,但是我与俞秀莲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可办呢?别是盟伯也与德啸峰似的,要给我们这两个不能相近的人,勉强撮合吧?如果真是这样,虽有盟伯之命,我也决不依从! 这时丽芳小姑娘又说:“去年就听我爷爷说,北京城里出了一位侠女俞秀莲,武艺好极了,她把吞舟鱼苗振山都给杀死了,我跟我姊姊都要想看看这位侠女,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她原来就是李大婶儿!”李慕白一听,不由脸红,便说:“哪里的话,俞秀莲是我的义妹,你们千万不要听别人胡说!”说完了这些话,丽芳小姑娘笑了笑,就出屋去了。这里李慕白却担心江南鹤会给他和俞秀莲强主婚姻,因此李慕白就想要赶快离开此地,索性离远这些人,连盟伯也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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