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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那三個人一見江小鶴這個勢派,齊都嚇得怔住了,因為在行家眼裡看的出來,江小鶴這一亮刀,就是武藝有根底的樣子。於是另一個長身材的人,下了馬就一抱拳說:「朋友,算了吧,我們看出來啦!行走江湖千里,交不著一個好朋友,咱們何必鬧破了臉?要比武這也不是地方,朋友,請把傢伙收起來,上馬,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去。」

  江小鶴一看,居然把這三個人給矇住了,他越發高亢起來,就微笑著,收起了刀,然後搖頭說:「我沒有工夫奉陪,我還得趕往閬中去,後會有期吧!」說時扳鞍上馬,一抱拳便撥轉馬頭向北馳去。後面的三匹馬又追趕上來,那鈎刀戚永就說:「江兄,你先別走,我們還有事要向你請教。」江小鶴勒住馬,回過頭來微笑問說:「什麼事?請說吧!」

  鈎刀戚永拱拱手問說:「不知江兄要到閬中去是有什麼事?」江小鶴從容地說:「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就是我在鎮巴久聞閬中俠的大名,現在要去會會他。」戚永說:「那巧極了!我們也正是往閬中去,閬中俠徐大爺也與我們相識,江兄請你跟我們一路走好不好?」

  江小鶴在馬上想了想,細察看這三個人,不但不像有什麼歹意,而且還都十分敬重自己的樣子。自己現在正走差了路,有他們同行倒很好,路上倘或再遇見什麼人要與我作對,他們也可以幫助我。再說我只聽說閬中俠徐麟的武藝高強,但還不知他的人品如何;假若他是個壞人,或是像鮑崑崙那樣兇狠的人,自己也不必去見他,得另投名師去了。於是就點頭說:「也好,咱們先到江邊再找渡口吧。」

  當下他的馬在前,那三匹馬在後,就一同往北馳去了。馬匹得得地走著,四個人就在馬上談閒話。江小鶴才知道他們都是閬中福立鏢店的鏢頭,現在是由合州,給他們師父醉瘟神韓景拜壽回來。鈎刀戚永是老大,那兩個都是他的師弟,一個叫短刀楊先泰,一個叫化刀呂雄。

  四匹馬來到江邊,轉往東去,又走了五六里就到了渡口。這裡有幾隻擺渡,楊先泰頭一個下了馬,就站在岸招呼擺渡。立刻就有兩隻擺渡船馳了過來,船上的人跟他們都很熟,並且笑著打哈哈。四匹馬就上了兩隻船,江小鶴就跟鈎刀戚永在一隻船上。

  此時戚永管江小鶴叫「江兄弟」,他說:「到了閬中,我看你還是別去見閬中俠徐麟,因為他未必在家;再說那個人雖然武藝高強,可是不懂得交情,他在川省空有虛名,沒有什麼朋友。你到了閬中,無妨住在我們鏢店裡。我們的掌櫃的名叫金甲神焦德春,雖然名氣沒有閬中俠那麼大,可是武藝並不比他弱。並且我們那位掌櫃的為人慷慨好交,尤其敬慕年輕武藝好的人物,你去了他準高興,準要請你幫忙。只要你給他作了鏢頭,川北的江湖就由著你走了,無論走到哪裡都有朋友,都有照應。」

  江小鶴就點頭說:「好,到了閬中我也得先叫你給我引見幾個朋友,先弄出點名氣來,然後我才能去找閬中俠徐麟。」戚永又問:「你找他到底是有什麼事?是想要跟他較量嗎?」江小鶴說:「我倒是想會會他,他若是武藝真比我好,我還要拜他為師呢!」

  戚永微笑說道:「這件事你別夢想了,閬中俠生平不收徒弟,他的武藝只傳授給他的兒子,可是他的兒子還都太小,還許沒有老弟你的歲數大呢!」一面說著,就渡過了這條渠江支流。

  四個人騎著馬就往西北走去,走到儀隴縣時,四個人又駐足喝了酒,吃了晚飯,然後依舊起身趕路,在路上並不多談話。只有楊先泰的那匹馬在前,江小鶴等人的三匹馬在後,沓沓地順著驛路走去,越走陽光越晦,雲霞越暗,路上的行人車馬也越少。大地上颳起了晚風,暮鴉也成群地在天空亂噪著飛過,都投往這處的林中去了。直走到天黑,星斗出現,四圍一個人也看不見了。

  四匹馬還依舊向前飛馳,又走下二三十里路。江小鶴在馬上身體都疲乏了,兩隻腿部磨得痛了,這時才見眼前有閃閃的幾盞燈光,四匹馬又迎著燈光走去。又走了一會兒,便進到一條街道上,前頭的楊先泰把馬勒住了,鈎刀戚永回首向小鶴說:「到了,咱們下馬吧!」於是四個人一齊下馬,江小鶴這時又振奮起來精神,自己牽馬,大搖大擺地跟著戚永等人在街上走。往西走了不遠,就見路北有一座大柵欄,關閉著半扇,戚永就指著說:「這就是福立鏢店。」

  此時楊先泰已經牽馬進門,並叫出兩個小夥計來,把江小鶴等人的三匹馬接過去。江小鶴卻不放心自己馬上的財物,隨就把那包裹解下來,自挾著,戚永很客氣地讓小鶴進到櫃房內。

  櫃房裡的人很多,都圍著擲骰子盆出神;有的贏了錢就高興歡笑,有的已輸了錢,就嗟嘆,或是自己罵著。江小鶴雖然身材不算矮,可是他比起這屋裡的十幾條大漢子,可又顯得渺小多了。但他裝出大人的神氣,把包裹扔在一張床舖上,然後抬著腦袋四下看人。那些人因為正在專心賭博,所以他們四個人進屋來,別人不甚注意。只有一個穿著青布大袷襖、四十來歲的人,過來與戚永等人談話,問些江小鶴所聽不大懂的事情。

  然後戚永就給此人向江小鶴介紹,江小鶴才知道這個人叫米子良,他是這裡的鏢頭。當下江小鶴抱拳微笑,說了幾句客氣話,他真像是個大人似的。那米子良彷彿很詫異,不住地打量江小鶴並把戚永拉在一旁,兩人低聲說了半天話。江小鶴拿眼睛瞧著他們,心說:大概這姓米的他是瞧不起我,因為我年幼,我倒得施展幾手兒給他們看看。大概這些鏢頭也沒有什麼本領特別強的,只把馬志賢教給我的那套拳腳施展出來,也就可以把他們矇住了。

  這時,那短刀楊先泰倒了一碗茶,給江小鶴送過來,笑著說:「老弟,先喝碗茶,我們焦掌櫃子回家去了;回頭也許還來這裡看看,不然就明天早晨才能回來。你隨便歇著,都不是外人,要是悶得慌了,可以過來押兩注;手氣好了老弟你贏了錢,明天我還得叫你請我們呢!」

  江小鶴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盤算道:既然來到閬中,我就得先作出點名氣來;不然就是見著閬中俠,給他磕頭叫師父,他也未必肯收我。於是走過去,企著腳兒往那賭博圈裡去看,就見他們是「趕猴兒」,用三個骰子,看誰擲的點兒大。桌上放著個豆綠的骰盤子,一個穿著青綢袷襖,有兩撇黑鬍的人算是莊家,他的眼前放著一大堆錢和碎銀。隨便對方押多少錢,他先把骰子擲出點兒來,只要對方能趕得他的點兒,他就照注賠錢,否則就叫他把錢摟過去了。

  江小鶴看了半天,見下注的人也有贏的,也有輸的,不過這些人賭的都是些銅錢和碎銀,沒有一個拿出整塊銀子下大注的。江小鶴一時高興,回到那床舖旁,打開那包裹,取出半封銀子來,托在手裡,然後拿了一塊約莫十兩多重的整銀子,走過去向桌子一摔,高聲說:「來一下子!」旁邊的人都閃在一邊,低著頭,用驚異的目光看他。

  那莊家也不管他是誰,看見銀兩就笑著說:「好,這才像個賭錢的,我來!」說時由盆裡抓起骰子將手高高舉起,用力向盆裡一扔,嘩楞嘩楞地一陣響,三個骰子在盆裡亂轉,一下沒擲成,再擲第二下,結果是出來兩個二、一個五。旁邊的人都用眼瞧著江小鶴,有的說:「五猴可不好趕!」江小鶴卻不在意,捋捋他那青綢袖頭,然後去擲骰子,結果擲了個么二三,把十兩銀子一下輸了,旁邊的人都哈哈。

  江小鶴一生氣,把手裡所有的四十多兩銀子,一下押去。這回莊家擲的是三點,而小鶴一下就擲了個「報子」,三個五點擺在骰子盆裡如同三朵梅花一般,十分好看。那個作莊的人立刻就怔了,臉上變了顏色,說:「好,我賠錢,拿戥子來。」這時短刀楊先泰也在旁邊,他見江小鶴贏了錢,他也十分高興,趕緊去取戥子。

  那作莊的人先把江小鶴的銀子平過了,隨就掏銀票賠賬。江小鶴卻說:「我可不要票子!」旁邊楊先泰說:「你收下沒錯,陳七爺的票子一定是利通大字號,到哪兒去都通用。」那作莊的陳七爺,用眼睛看了看江小鶴,笑著說:「老兄弟,大概你還不認得我。別說這些銀子,就是把沈萬三的聚寶盆搬來,我也敢跟你賭。回頭咱們再論交情,現在先來呀!越大注越好!」江小鶴一賭氣把銀票跟銀兩全都押上,接著擲了骰子,又叫江小鶴贏了。

  那陳七爺立刻點銀票賠錢,氣兒更大了,連連地敲桌子,說:「來,來,把注再下大點才好,我看老兄弟你也是個財主!」江小鶴也豪興大發,就連氣的下大注,旁邊的人齊把眼睛盯住他身上,又盯住他手裡擲的骰子上。楊先泰就悄悄地勸江小鶴,說是:「別下大注了,留下點本錢,要不然一下子就叫他撈過去了!」江小鶴也很有打算,反正他手裡有的是銀票,他就每次只下二十兩,如此直來了三四十把,總是江小鶴贏的時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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