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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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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力撼武当岳一鹤施威 云漫展旗峰双侠斗剑 静玄和尚与阿鸾离开了山后,便给他雇了一辆骡车,并给了阿鸾二十几两银子,作为路费。然后,他又同赶车的人嘱咐了一番,他便走了。阿鸾心中十分感激铁杖僧师徒。可是又想:他这师徒二人,师父是使那沉重的铁棍,徒弟又会用点穴法;他这师徒若与江小鹤交手相斗起来,江小鹤纵使武艺高强,恐怕亦不是他师徒的对手。因此又不禁十分伤心。 车行了一日,晚间宿在一家店房里。她就拿出银两托付店掌柜的妻子,给他买了一身半新的衣裤和鞋袜。穿上身虽然不大合体,但她心想:到了云栖岭我更换上道士的装束了,这身衣服我还能穿得几时呢?所以也不在意。次日又往下走,路径逶迤,她对路也不太熟,只听凭赶车的人去走。一连走了两天半,在大道便见铁杖僧同静玄迎面而来,由他们领着车,穿着山走去,在一处松林郁郁的山岭下将车停住了。 因为山路太难上,阿鸾身上的伤受了几日路上的颠簸,愈见严重,下了车几乎连迈步都困难。铁杖僧又命静玄背负着她,便上了山,到了那所幽静如同天上一般的九仙观内。她来时道澄道姑没在观中,铁杖僧就将阿鸾交给了观中的道姑,为她单找出一间房子叫她居住养伤。铁杖僧同着静玄是到这镇上一家店中去投宿。 过了两天,道澄道姑就回到九仙观内。阿鸾一见这个老道姑相貌很是凶,尖嘴圆眼,如同一只老鵰似的。可是她对阿鸾倒是非常之好,嘱咐阿鸾在此放心养伤,伤好之后她必收阿鸾作为徒弟。并且说:“你家的仇人江小鹤现在紫阳县杀死了龙志起,他逃跑了,大概是往川北去了。你放心吧!早晚我们必要替你昆仑派报仇!”阿鸾听了,只得点头答应,心中不禁替江小鹤忧虑。铁杖僧又到这庵里来过几次,那静玄却没有再来。每次铁杖僧来时,必要与道澄道姑谈说江小鹤的事,他们说话的地点总是在外屋那吕祖神龛之旁,阿鸾就在里屋养伤。 久之,她对于铁杖僧那么难懂的口音也能够听得清楚了。因此便知道那静玄和尚,是被他师父遣往川北,打探江小鹤的事情去了,回来过一两趟,又走了。所得来的消息就是江小鹤在螺蛳岭打劫官眷、杀伤官人之事。那道澄和铁杖僧对这些无稽的消息极为相信,他们忿忿地,全都恨不得立时就抓住江小鹤置之于死地。彷佛有了这些理由,他们更不能容许比他们名头还高的江小鹤在江湖上走了。 但阿鸾在东屋听了是决不相信,因为江小鹤的人品是自己所深知的,他决不是那样狂暴淫凶的人。听说所说的黑胖子大脑袋,手使钢刀,倒有几分像自己的师叔龙志起。这些事镇日在她心中绕着,庵中的环境虽然清静,她的心境却不能安宁。 忽然这几日,没有见道澄和铁杖僧之面,这时阿鸾因为天天躺着休养,伤势就已渐愈。在此一连住了约近一个月。这天的晚间,忽然铁杖僧带着他的徒弟静玄又来到了,并同来一个须发如雪的老人,原来正是阿鸾的祖父鲍振飞。阿鸾便哭泣着,与她的祖父相见,并陈述自己因为屡经忧虑,对世上的事已经灰心,情愿在此作女道姑;不愿再回家,也不愿再去见纪广杰的话。并说:“爷爷!你老人家在这山上隐藏几日,就也找个别的去处,念佛烧香去吧!我在这里你放心,这几日道澄师父一回来,我就更换道衣。从此你老人家也不要来找我,可别把我在这里的话,对别人去说!” 她涕泣着,这样地说着,但她的祖父却像痴了一般,一声也不言语。她祖父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胡须乱蓬蓬地如同一团白羊毛的毡子,身上有几处血迹。当年的紫黑色的脸现在已成了苍白,并且横一条竖一地道,几处血痕。阿鸾又伤心地拉着她祖父的手,哭泣着问说:“爷爷!你老人家是怎么啦?在外面见过了什么事?现在是从哪里来呀?”鲍老拳师却有声无力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铁杖僧先走出屋去了,静玄拉了老拳师一把,他们也到了外面。就见他们走到院中,阿鸾侧耳向外静听,只听见铁杖僧的粗暴声音问说:“江小鹤为什么把你捉住了却又不肯杀你?”老拳师叹着气说:“看他那样子是要带着我到镇巴,在当年我杀死他父亲那个地方,他再杀我。也许那样他才能够消恨!”又听铁杖僧问说:“螺蛳岭那案是谁作的?”老拳师却答道:“我不知!可是我敢拿我这条老命作保,决不是龙志起所为!” 接着是听静玄的声音问说:“秦小雄那孩子当真是被你杀死的吗?”老拳师长叹了一声,并未回答。铁杖僧却似挟着些气,问道:“俺听俺徒弟说,你在川北杀死了十几岁的孩子,俺也想你不是个英雄汉子。今天,若不是见你被江小鹤他们押着太是可怜,俺也就不救你了。你快告诉俺,那江小鹤的武艺比俺铁杖僧如何?”鲍老拳师又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江小鹤的武艺确实高强。我鲍振飞一生刚强,但我对他却不得不认输。师父你的威名,三十年来我都久仰。若你遇见了他,可一定也……” 铁杖僧却狠狠地顿了一下脚,这一脚震得窗门都乱响。又听铁杖僧大声吩咐说:“静玄!你去到镇巴,找他的徒弟来,把他接去。”又对老拳师道:“俺救了你孙女的性命,看你以后怎样报答俺们。现在俺再去找江小鹤,明天领你到山下看看被俺打死的江小鹤的死尸!”说毕,足步咚咚的响,好像全都走了。 阿鸾在屋中又掩面暗泣,哭泣了一会;便听窗外又有人长叹之声,便是她祖父的声音。她不禁悲痛着说:“爷爷!你好狠呀!你在川北作了什么事?螺蛳岭的案子一定是龙志起作的,你还袒护着他。江小鹤不杀你是因为他不忍,你现在还刺激铁杖僧去杀江小鹤,你好狠呀!我……”她本想说:我的一生,不是也被你给害了吗?你为什么当初要逼我去嫁纪广杰呢?这话没有说出来,却听窗外她的祖父狠狠地一顿足,便也往外院走去了。阿鸾在屋里倒不由收住了泪,心中很诧异,就想,我爷爷的脾气怎么变了呢?他年轻时是怎样我虽不知,但后来他也有过一个时期,是很良善的呀?现在怎么走了一趟江湖,受几番危难,竟这样凶暴起来了呢,莫非他是老糊涂了?…… 老拳师走后,阿鸾又非常不放心,惟恐她爷爷一时心窄顿萌死念;又怕她的爷爷负气又往山下去了,又走去帮助铁杖僧与江小鹤战斗。于是她就走出屋来,在几个院落中和殿前殿后,连鹿圃中都走遍了,但也不见她爷爷的踪影。这时,黑夜沉沉,加之山中树木丛生,连颗星光也看不见。松涛乱响。她的眼泪也乱落着,回到里面,一夜也没睡着。 这一夜,原来鲍振飞也是在山上徘徊,虽然晓得铁杖僧已跟江小鹤去相斗,但还不知他是否是江小鹤的敌手,又加懊悔在川北误杀小孩那件事和刚才孙女隔窗向自己责备,那种种伤心,更想道:“铁杖僧那个徒弟明日若把张志才、马志贤叫来,我可有什么脸面与他们相见呢?即使被他们接下山回到家里,但只要江小鹤不死,他仍然是不能与我善罢干休的呀!”在山中徘徊终夜,后来就在松树之下睡眠。醒来,天色已然不早了,由地上拣了几个松子,剥着吃了。又见有三头鹿过来嗅他,彷佛是对他很熟。 老拳师此时百般无聊,便拔了些草喂给鹿吃,又摸一摸鹿角。他跟这三头鹿玩了半天,却不见铁杖僧回来,也不见静玄把自己的徒弟们带来,心中就很疑惑。就想:莫非铁杖僧与江小鹤争斗到现在尚未决出胜负?或是铁杖僧也败在江小鹤的手中,他也无面再回到这里来了?我那几个离此不远的徒弟鲁志中、马志贤、张志才,他们也都不认我为师了?不肯前来接我了!心中种种忧疑、感叹兼杂著气愤和恐惧,同时腹中又饥饿了,可又不愿回到道姑殿中去和孙女乞食。 在此际,江小鹤便来了。老拳师一看江小鹤的影子,他被吓得魂飞胆碎,慌忙着逃往九仙观内。到吕祖殿中见了孙女阿鸾,说:“江小鹤追来了!你快救我!”老拳师颤颤地拉住孙女的手,阿鸾悲愤交集,暗想:江小鹤你也太心狭了。我爷爷逃到这山上已然与世无忤,与人无争,你何必一定要斩尽杀绝呢? 于是江小鹤在外面敲门,阿鸾慨然出去。见了江小鹤,她因情爱与怨恨交缠,血泪并死念齐涌,便蓦然夺了江小鹤的宝剑想要自杀。不料被江小鹤急忙拦住,宝剑方未割了她的咽喉,可是已然划伤了她的酥胸。此时她的爷爷又从里面走出,阿鸾负伤流血,直承认她自己与江小鹤从小相爱之事,希望她的祖父有所反悔,却不料她祖父反倒一怒扬长走去。 她被江小鹤救到庙中,江小鹤加意的服侍,她一边呻吟着,一边诉说了肺腑之事。江小鹤的话也句句都使她感动。此时忽然那道澄道姑亦回到庙中,来与江小鹤作对。江小鹤折了道澄的钢刀,毁了道澄的铁弹弓,然后方纵道姑走去。 晚间江小鹤又到了阿鸾的榻前,直言将要娶阿鸾为妻,重温儿时情爱,并言他这次下山到瘟神镇去觅车,明天就来接阿鸾往川北去,将伤养好,即成夫妇。阿鸾被江小鹤那浑厚的语声、真挚的感情、爽快的言语所动,就像给撕去了灵魂,又消除了些痛苦,就一切全都答应了。 江小鹤欢欢喜喜地走了。阿鸾在榻上肉体负着伤痛,心灵却是悲戚与喜慰交集,想起了往事,又猜测着将来。如已死枯木的一颗心,忽然又复活了,腾起来热爱的火焰,展开了灿烂的希望。并且她忏悔地想:当初的事谁也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心里既喜欢江小鹤,就该直说出来,不该听从我爷爷之意嫁纪广杰。假若那时我不跟昆仑派这些人搅在一块儿,有点儿决心,一人去找江小鹤,找着了他,就嫁了他,他大概也不至于再逼迫我的爷爷了。咳!当初我只怎不这样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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