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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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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志强赶紧改变了态度,他冷笑着说:“我也不是想把镖店关门,我也不是就灰了心,我是想要腾出个闲身子来,专力去对付江小鹤和李凤杰!”纪广杰立刻就问:“怎么,莫非葛师叔你又听了什么消息,听说李凤杰并没有死,他又要来找我们?他我可不惧!”葛志强赶紧摆手说:“不是,不是!李凤杰没有下落,死没死倒不知道,不过他是不能再到关中来了。只是江小鹤,别看这几天他的声迹杳然,可是不定他往哪边去了。说句不吉祥的话,此时龙家两位师兄都许已然丧了性命。我打算,一半日起程到汉中。” 阿鸾就问:“葛师叔你要到汉中去作什么?”葛志强说:“我要到汉中去找你父亲,我们在那里召集昆仑派的徒众,并邀请各省的英雄,齐力抵挡江小鹤和李凤杰!” 葛志强的本意原不过是想要只身避走,而且他所怕的也只是李凤杰一人,如今这话全是他为维持颜面,临时挤出来的。但不料纪广杰一听,就立刻奋然而起,拍着桌子说:“好,我也正要去见见我的岳父,他是老爷子的长子,老爷子既不出头,说不得他得出头了。我去帮助他,重新再战江小鹤,再决个存亡生死!”阿鸾也说:“好!葛师叔你就快些把这里的事情安顿好了,明天咱们就起身。” 葛志强又细想了一想,便也决然点头答应。当晚他就命人预备行李,把利顺镖店的事情托付给赵志龙和陈志俊,嘱咐他们镖店的招牌虽然不必摘下,但暂时不作生意。无论有什么人来找寻麻烦,你们都要忍耐,一切事都等我回来再说。随后他又到了里院去安置家务。这时他的儿子葛少刚伤势已然大愈了,只是左膀子成了残废,形容变混削瘦,精神也极为颓唐,无复早先的傲气了。葛志强又把家务都嘱托好了,随后他就去歇息。 到了次日,天气晴和,正热。一清早,外面就套好了一辆车,备好了五匹马。因为纪广杰的胯伤尚未完全痊愈,所以骑不得马,但他上了车就心急,就向那赶车的人说:“出了城你可快走!务要叫车能赶得上马,可别叫车把马压住!”赶车的人只得点头答应。五匹马是葛志强、鲍阿鸾,和三个镖店的伙计。阿鸾这时仍然流着长辫,穿着一身青绸袄裤,骑着她的那匹胭脂色的红马,仍然是豪爽美丽。可是在附近住的,有前一两个月见过姑娘的,却觉得她的脸色比早先瘦得多了,而且早先她是活泼泼地,简直与青年的男子不分,现在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忧郁之色。 葛志强又向几家邻人托付照应,然后他就上了马,由三个伙计在前,这五匹马一辆车就出了长安的南门,往西转北,顺着驿路前行。因为有一辆骡车,所以五匹马全都不能快走。别人倒不觉怎样,可是唯有纪广杰的心里最急躁,他忿忿地想:想不到我纪广杰如今连马都不能骑了?太给我的祖先龙门侠丢人了。他随由身旁拿起来剑鞘向车辕上那赶车的后腰就一杵,说:“把车停住!我不能坐这破骡车,慢还是其次,颤得我真难受!”说着他就下了车,向前面的一个姓孙行七的伙计说:“孙七!你来坐车吧!把马让给我骑!” 葛志强勒住缰,向纪广杰说:“纪姑爷,你的胯伤还没有大好,如何就能骑马?还是上车吧!”纪广杰摇头说:“不行!我不能在车上坐,我一定要骑马!”他竟跑过去把那孙七揪下马来,他去骑上。孙七只得下了马,又搀扶着,叫纪广杰上了马,并由车上取来宝剑替他挂在鞍旁。纪广杰就十分得意,向阿鸾笑了笑,他随就挥鞭在前走去。 葛志强却向阿鸾使了个眼色,并悄声说:“这不行!他那刚好了的伤,哪禁得住马鞍子摩擦?咱们只好慢慢地走。”于是这后边的车马故意不急快地走着。纪广杰的马在前走了约一里多地,他回头一看,后面的车马离着他太远了,他只好把马收住,回首催促着说:“快走!快走!要不然叫车回去吧,留这辆车有什么用,倒是个累赘!” 葛志强和阿鸾却不理他,随他在前面怎样着急,这四人只是跟着车走。天气又热,走到渭水,过了河,便已到正午。在咸阳城内用过了午饭,又歇息了半天,才再往西去。葛志强这次离开长安外出,除了躲避李凤杰,并没有旁的目的。他很明白,即便到了汉中,也不能就想出什么好办法,或请来什么高人抵挡江小鹤。所以现在一离开了长安,他就放了心,路上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阿鸾虽然很愿意快些见着她的父亲鲍志云,可是鲍志云的武艺和所认识的人,她也都知道,决不能抵得住江小鹤。一路上,她只是忧思辗转,情绪缠绵。她想:江小鹤的武艺是太高强了!什么人才能敌得过他呢?他紧咬住牙关,不忘仇恨,必要杀死我的爷爷他才甘心。这将来可怎么办呢?他太可恨了!我们鲍家世太可怜了!因此阿鸾时时凄然饮泣,却又咬牙痛恨,并且还挂着那一丝割不断忘不掉的痴情。她虽然也心急,但却走不快。 只有纪广杰最焦躁,虽然行走了不到五十里,他胯下的伤处,便已磨出血来,痛得似刀割一般,但他还咬牙忍痛催马快走,时时按着他的剑柄,摸着他的镖囊,顾盼自雄。他见后边那些车马不肯快,他真着急,真生气!假使没有阿鸾在内,他一定要大骂出口,并且或许抛下他们,自己独向走去。 他心里像怀着一把烈火,这把烈火就是要催着他和江小鹤拚一拚,也明知道拚不过,可是必须拚!无论使什么暗器暗算,他也必须置江小鹤于死地,叫阿鸾看着他是个大英雄,那时阿鸾才倾心爱他。可是他虽然心雄气盛,禁不住体力有限,走到天黑时才到了武功县。 这时天际已有月色,他本想趁着月色再往下走,可是此时他的胯伤疼痛得实在剧烈,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连马也不能下。葛志强就赶紧命伙计搀扶他下来,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店房,把纪广杰搀到屋里,又敷上了刀剑药。纪广杰虽然痛得连坐都不能,可是他不甘心躺卧,他就靠着墙,依然挣扎着精神谈笑自若,喊店家给他做饭,热酒,并低着声笑着,跟阿鸾谈话。阿鸾此时也觉得纪广杰真强硬,真勇敢,真可称是一位英雄。所以她心中虽然有很多的痛苦的事,可是只要纪广杰问她什么话,她就必要温和地回答。 这时葛志强是另睡在一间房里,那三个伙计全都在大房子里居住。这店里住的客人很多,各屋中都有人谈话,并且有人南腔北调地唱戏曲。卖包子的小孩子也走进店里来叫卖,并有查店的官人拿着皮鞭子在院中跟店家吵闹,声音十分杂乱。但是过了二更天,这一切声音全都停息了,那些乱吵吵的人,这时全都像是僵死了,都发着鼾声;那些鼾声搅在一起,呼噜呼噜的就像是海潮,又像是要刮大风。各房中的灯光全都灭了,可是又都怕热,都大开着屋门,只有葛志强的屋门闭得很严紧,其次就是纪广杰和阿鸾住的屋子。他们的屋门是虚掩的,灯光照得窗里还很明亮。 这时纪广杰手中挥着一柄毛扇,给他自己扇两下。他向他的妻子述说他自己在河南所作的那些得意的事,并说他祖父龙门侠当年所作的惊人之事。阿鸾本来不耐烦听,可是自己此时又睡不着,只好由着纪广杰去说,自己的心里却去想别的事。虽然他们仍是形随心离,可是毕竟与初婚时二人不谈一句,动不动就抡刀厮杀,却又不同了。 阿鸾此时的芳心渐为纪广杰所感,她的心里却更是难受,她想:莫非就这样下去了吗?自己终身嫁给纪广杰了吗?等到祖父的事情办完,纪广杰的伤势也必痊愈了,自己就与纪广杰成为名实相符的夫妻,像别人的夫妇一样,那么自己幼年时的那一件事,可怎么才能忘掉呢?除非有个人去把江小鹤杀死!她心中如此想着,不由得泪水在眼泡里乱滚得要流出来。 纪广杰就笑着说:“你可以躺下先睡,好好地歇息,明天一早起来我们还要赶路呢!”阿鸾却摇着头说:“我不困!”说话时,她的娇态慵然。纪广杰又不禁发生了爱怜,便挺起身来,要直直地坐好,阿鸾却又挪了挪地方。 这时忽听窗外,就像在阿鸾耳畔似的,有一声微微的叹息。阿鸾立时吃了一惊,赶紧起身开门出屋去看。纪广杰也挣扎着伤势,持剑出屋去看。只见天际星稀月朗,院中地下横竖卧的有五六个人,都正在睡得香甜。向各处房上去看,就见屋顶上像铺着一层严霜似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晚风阵阵吹起,这风似是由渭河那边吹来的。 纪广杰就在阿鸾的身后,悄声问说:“你是听见声音,还是看见人了?”阿鸾却摇头不语,转身就进屋内,脸色变得煞煞地白。纪广杰手找着门框,却向外发着冷笑,他故意大声地说:“月色这样的明朗,院中有人睡觉,江小鹤又不是个鬼,如何能来到这里?” 正说着,忽然看见对面房上有个黑东西,他就赶紧从囊内掏出一只钢镖,飕地一声打去。只听见那房上怪叫了一声,那黑东西就中了一镖滚下房来。纪广杰一摇一点地走过去,由地下捉着那只伤了的黑猫。这时院中也惊醒了两个睡觉的人,他们都坐起来问说:“什么事?” 纪广杰说:“没有什么事。闹猫。”他把那只受伤的猫拿到屋里,让阿鸾看,他并笑着说:“刚才惊动了你的,大概就是这东西。”阿鸾见是很大的一只黑猫,那只钢镖又插进它的肚子,但它还没有死,它还不住地挣命。纪广杰将镖拔出来,就将这只受伤的猫放了。然后,他洗了洗手,闭好了门,便熄灯睡去,把宝剑仍然放在他的身畔。阿鸾又愁思了半晌,便也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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