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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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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驿路停鞭深宵乖好梦 坝陵横剑苦笑对情人 走出了大散关,阿鸾又想起前一个多月,自己独自星夜离开这里,直奔长安的事。回忆起那时自己的勇气,便把现在内心的悲痛减少,刀鞘在鞍旁,碰得铜镫叮叮的响。 阿鸾就忍住泪,一狠心自己催着自己,暗想:快走!到长安见见江小鹤去!我非得杀死他,随后我也死,不然就叫他杀死我。他不肯杀,我都不答应,我会往他的宝剑上去碰。可是在我死之前我要对他说明,十年的事情,千言万语都得对他说明!他死,我死,我们都得明白了之后才死!这样想着,她的眼泪又簌簌地落在马背上。 纪广杰在前面回过头来,噗哧一笑,说:“阿鸾,在早先我还以为你是当代一位女侠,性情刚烈得如男子一样。现在一看,原来你却也是十分柔弱,如同别的女儿一般。你们昆仑派都是自己把自己吓怕了,其实江小鹤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你等着看,到长安不几日,江小鹤必来,那时你看我怎样服他?”阿鸾仍在马上挥泪,并不作答。 纪广杰又说:“昨天,是咱们两人大喜的日子,你却对我那样无情,若不是我极力忍耐,咱们这一对新夫妻早就成了冤家。但你也须明白点,我并不是怕你,我是爱你。现在咱们一同出来,同行同宿,我盼望你别跟我再犯别拗,不然可要叫路上人笑话。咱们现在没有别的志愿,就是应当像上回在渭水战李凤杰似的,应当同心戮力地去敌江小鹤。然后,我还要带着你回龙门,去见我家里的人,再闯闯江湖。最后,我还要到北京去,应试武场,我要致力前程,叫你将来作一品夫人。”阿鸾瞪着眼说:“你别啰嗦!快走!” 纪广杰却不禁笑了笑,心里十分舒服。虽然阿鸾的两眼瞪得很凶,但他觉得里面蕴藏着温柔;尤其阿鸾所说的那个,“你”字,他简直觉得肩膀都发麻了。于是他高高地挥鞭,纵马快走,故意表示他那娴熟的骑术。阿鸾也急急地纵马跟随他。 两人就在路上并不再说话,一直向东飞奔,当日晚间就来到了兴平县境。依着阿鸾是还要往下走,她要当日就赶到长安。可是纪广杰却说:“不能再往下走了,赶到咸阳,那渭水里也没有船只,咱们亦过不了河。即使寻着船只,可是长安的城门亦关了,咱们当日还是不能见着葛师叔。”阿鸾只好收住了马,一声不语的随着纪广杰走进一家店房里。 纪广杰故意找了一个单间,屋里只有一铺上炕,连个桌子都没有的房间。阿鸾一进屋,她就穿着鞋上炕坐着,昆仑刀就放在她的身畔。纪广杰笑着,向店家要了菜饭,并要了酒。店家见是夫妇二人,自然给拿来了两个酒盅,纪广杰自己满满斟了一杯,另斟了一杯,就递向阿鸾,笑着说:“今晚咱们两人再喝一杯合欢酒吧!你想开了一点吧!” 不料阿鸾“吧”地用手一推,酒杯就落在炕上,洒湿了纪广杰的绸裤。纪广杰不由把脸色一变,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喝可以,为什么要推酒杯?从昨天成婚到现在,你除了骂我,就没跟我说一句话!难道你是看不起我纪广杰吗?你不愿作我纪广杰的老婆吗!” 阿鸾立刻瞪眼,伸手去摸刀柄,厉声问说:“谁是你的老婆?”纪广杰笑着说:“你!你就是我的老婆。你昨天跟我拜过堂,现在随我出来,就已是我纪家的人,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媳妇!”说时他要表示亲爱,却不料呛当一声,阿鸾那口昆仑刀依然出了鞘,纪广杰赶紧低头伏身向炕下去躲,钢刀就从他的头上削过去。纪广杰乘势跑到院中,阿鸾倒是没有追赶出来。 这次纪广杰真是愤怒极了,心里想:这真是岂有此理!谁家的新媳妇能够这样对待丈夫?她既然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跟我拜堂呢?如此他气愤了,就要自己去备马,赶回大散关,或找到洛阳县山阴谷去问鲍老拳师,叫他来问问他的孙女到底是坏着什么心。 可是他走到马棚下,找着了鞍毡,他把鞍毡放在马背上了,却又拿下去,心说:那样一来,两家新亲可就伤了和气,夫妇终生亦不能再和好了。天下会武艺的女子或者有,但是哪里再去找阿鸾这样的好模样呢?因此,阿鸾的那俊俏模样又在他的脑里一闪,立刻他的气又消了,又回到窗前,心想:我倒看看现在阿鸾是干什么了。于是把室门轻轻拉了一道缝,却见阿弯刀放在身旁,她正在那里垂头哭泣。 纪广杰不禁叹了口气,就走进屋内,但他不敢近前,只站在远处,摆手说:“你亦不要伤心,我知道你也许是不喜欢我,但我纪广杰堂堂的男子汉,我非得博妇人的欢心吗?再说我帮你家与李凤杰、江小鹤二人作对,也并非贪图你的美色。我是因打不平,我不能叫一个江湖后起的小辈,欺负你家那位年老的拳师。我实同你说,在武当我和江小鹤交过手,他的剑法虽不及我,但是他的点穴确实厉害。这次到长安我们见了面还不知谁胜谁败,谁生谁死。我若死了,那我算为这些昆仑派的朋友捐躯!为老拳师舍了命,死而无怨!假若我将江小鹤杀死,我就一走!永远也不到关中来。你是改嫁或是守活寡,我也都不管,我在外面也不再娶,我只是闯江湖走风尘,行侠仗义。到老年我或是出家,或是归隐!” 纪广杰说这些话时,意态激昂,言辞慷慨,说完了就坐在炕边吃饭,不再用眼看阿鸾。只听阿鸾哭泣说着:“谁叫你杀江小鹤,你不能杀!他是我家的仇人,用不着你杀,你若杀他,我也杀你!” 纪广杰忍不住又笑了,转又长叹了口气,向阿鸾说:“不要说了,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我也不和你说话,咱们俩名为夫妻,其实有如路人。你现在不知我纪广杰是什么人物,将来,你自会知道了!”他也使着气,吃喝完了,就叫来店伙,把杯盘撤了去。然后关上门,抽出宝剑,他就靠着墙一卧,并且离着阿鸾很远,手提着宝剑,沉沉睡去。 到半夜里,他睁眼一看,见灯还没有灭,可是油已都快干了。阿鸾也是和衣靠墙坐着睡觉,钢刀就横放在她的腿旁。借着半明不减的灯光去看,就见阿鸾微合着秀目,睡态娇慵,新梳的头髻,额前垂下了两绺秀发,微微地作出来鼾声。尤其是她那身红袄裤,绣花鞋,简直勾引得纪广杰魂销,刺激得他的一颗心不住地怦怦跳动。慢慢地伸手,要把阿鸾的刀拿过来,然后就要凭着自己的剑把阿鸾制服,可是手还没伸过去,阿鸾却又睁大了眼睛。 纪广杰又就势一倒,就躺在炕上,伸着一只手,又呼噜呼噜地装睡。他的头便靠近阿鸾的绣花鞋,手就捱着那口刀,阿鸾将身子挨远了一些,把刀亦挪开,吹灭了灯。纪广杰却又装着说梦话,狠狠地把炕一捶,骂道:“江小鹤!”待了一会,他又真睡去了。 次日天明起来他看了阿鸾一眼,却不对阿鸾说话,阿鸾在靠窗处,支起来一只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梳妆。纪广杰自己草草打了辫子,坐在炕上用早饭,并时时撩起眼来看阿鸾的背影。 少时,阿鸾就用了点早饭,纪广杰就吩咐店家备马。他付毕店账,就带着阿鸾出门,骑上马一同往东走去。不多时,就又到了咸阳渭水之滨,乘船过河,飞马南去,傍午时便到了长安。在路上纪广杰并未与他的新娘谈过一句话,可是他的两眼却时时瞧着阿鸾,心里寻思用什么方法才可以使新娘心服,使她爱慕自己。 两匹马追到长安城,到了利顺镖店门首。那在门前的几个镖头,一见纪广杰独自偕着阿鸾前来,齐都不胜惊异;又见阿鸾已流着云髻,穿着一身新娘的衣饰,就都更直了眼。纪广杰下了马,将马交给别人,他就向众人拱手,带着阿鸾进到镖店里。只见葛志强、袁志侠、陈志俊、杨志瑾、赵志龙、金志勇,那些人全都在柜房中谈话,似乎正在谈论什么紧要事情,他们一见纪广杰和阿鸾来到,就齐都迎出门来。 葛志强就说:“怎么,纪姑爷和鸾姑娘你们的喜事都办好了?”阿鸾脸上微微一红,和众人进到屋内。赵志龙又向纪广杰问说:“蒋志耀和刘志远他们怎么没有回来?”纪广杰喘了喘气,并不说话。坐了一会,他才先把日前由鲍老拳师作主,他与阿鸾成婚的事说了。及后又说他如何到湖北武当山与江小鹤见面争斗过了,还是照着他那套话,说江小鹤曾败在他的手中。 又说到刘志远与蒋志耀,他就说那两人是与他分途走了,大概他们知道江小鹤将来长安,他们未必就敢回来,或许故意躲在远处观风。他又把刘志远抱怨了一番。后来由腰中取出老拳师托带给葛志强那封信,却没把致江小鹤的那封拿出。 葛志强接过信来,就见信封里,除了一张信纸之外,还有一封未黏好的信,那下面却是写着“江小鹤台收”五个字。葛志强把信交给赵志龙念读,赵志龙就高声朗诵,并加以讲解。大意是:给葛志强的那封,就是说他在大散关已令纪广杰与孙女阿鸾成了亲。事出仓促,就为的是他们结为夫妇之后,那末一同行路就都方便了。自己将往他处暂避,并非畏惧,实是听鲁志中及孙女之劝。 附着那给江小鹤的信,赵志龙亦就抽出来读阅了,信中言辞极为凄婉。就是说:“十年以前的事,自己在作过了之后,便已后悔。但江志升诱民妻,亦实有取死之道。现在江小鹤来,知能了解此情,捐弃前仇,我两家仍可为友,不提既往之事。若汝仍然抱定志愿,必定报仇,那亦易办,请你言明,不伤我门徒丝毫,那时我即交出头,将一条老命交付与你!”众门徒听了,有的惊讶变色,有的凄然饮泣,有的还愤愤地说:“这封信决不可交给江小鹤,咱们见了江小鹤就杀,就得拚命。”阿鸾却在旁边又掏出手绢来拭泪,纪广杰却按剑微笑,不发一语。 葛志强收起信来,就向众人说:“我看事情现在还好办,江小鹤如若来到,咱们不可贸然就与他动武。”旁边杨志瑾说:“那难道叫老师父出头,把性命交给他吗?”葛志强摇头说:“那当然不能,咱们都死了,亦不能叫师父出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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