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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这时阆中侠面带微笑,招手叫小鹤说:“你来!”江小鹤跟他到了南墙根下,就见地上放三条铁棍,都有七尺多长,一根比一根粗。那挺粗的约有小饭碗口儿那么大,一只手决握不住;上面生着许多铁绣,半身陷在土里,简直像是一根铁房梁。其次的稍微细一点,但也有二百多斤重,最细的那根像是一个铁椽子,也过百斤。

  江小鹤看着很惊异,就问说:“怎么,你是要叫我拿这试力气吗?那顶粗的我可举不起来!”阆中侠说:“你先听我说明这三条铁棍的来历。”

  江小鹤随蓄着力气,倾耳静听,阆中侠说:“在几年前,有个江南来的和尚,名叫铁杖僧,拿着那根最细的铁棍到这里来要我化缘,化一千两,将铁棍横在我的大门前,说是如若不给他一千两,他就不将铁棍拿走。我当时毫不在意,伸手将这根铁棍拿了起来。”说到这里阆中侠将衣服掖起,挽挽袖子,随弯腰将那房椽子一般的铁棍拿起,然后单臂上举,又两手握着抡了两下,咕咚一声再抛在地下。

  江小鹤暗暗钦佩,心说:看上去阆中侠的身体不像多么健壮,却有这样大的力气。阆中侠又弯腰将那更粗一些的铁棍用双手握起,然后用双臂一举,举起复又赶紧放下,又说:“第一次铁杖僧见我能将棍抡起,他不但没化走个钱去,并将铁棍留下,他就走了。第二年他又拿来这更粗一点的铁棍,他要化二千两,但也难不住我,他又走了。第三年他没来,第四年他却拿来这顶重顶粗的铁棍,他是扛来的,扛来时他已累得不象样子。他说只要我也照样扛一下,他就服了,一个钱也不要他就走,永远也不来。但我却不能,结果我给了四千两银子。”

  说到这里,阆中侠用眼看看小鹤,说:“这三根铁棍放在这里已有几年,除了我能举起两根,别人连一根也举不起。我发过誓,如若能举起最重的那根,我拜他为师,能举起第二根我结他为友,能举起最轻者我收他为徒。但几年来也有许多人来此试过,我竟连个徒弟也没收下。走江湖不但要以武艺服众,还须以力气胜人。你若想作我的徒弟也可以,但你须当面用双手举起来这根最轻的铁棍!”

  江小鹤昂然说:“成。”他一弯腰双手就握住那根房椽粗的铁棍,用是了力气向上一提,阆中侠在旁说:“举!”江小鹤只提起有半尺,便手酸腿弱,咕咚一声将铁棍又放在地下。喘了口气,咬着牙再去提,这回连半尺都没有提起来,便又放下在地。阆中侠在旁微笑了,说:“不行!你可以天天来练,几时能将这铁棍举起来,几时再给我磕头,我再传授你武艺。”说毕,阆中侠放下衣襟,微笑着进那小门回宅去了。

  这时,那旁边的花太岁蒋成等人齐都哈哈大笑起来,江小鹤虽然心里生气,但不暇理他们,眼睛只是看着地下那三根铁棍,两根沉重的他倒不希望举起来。只是那根小的,也那么和自己作对!他缓了缓气,又弯下腰,握住铁棍,双手使力往起去抬。咬着牙,瞪着眼,抬起约有半尺多高,再接着努力要直臂向上举却不行。两臂酸了,立刻“咕咚”一声,铁棍摔落在地上,小鹤也坐在地下了。蒋成等人又拍手大笑起来,江小鹤脸上通红,回头瞪了那些人一眼。但他并不作声,仍然眼睛呆呆地望着铁棍。

  这时花太岁蒋成提着一口钢刀走过来,讥笑着说:“小子!你回家再找妈妈吃点奶去吧!养养劲再来试,再不然你就是管铁棍叫爸爸也举它不起来!”旁边的人也都笑着。江小鹤忽然觉腹中饥饿,才想起今天自己还没吃午饭,所以才没有力气。于是就皱着眉,转过身来。

  那些人还都对他冷笑着,撇着嘴,都说:“回去吧!来这儿泄什么气!”江小鹤要瞪眼将这些人打一顿,出出心中的烦恼,但又想到:那样更无法拜阆中侠为师了!像阆中侠这样武艺高强,力气雄厚,还往哪里找去呢?随就忍着气过去,向那溜马的小厮把马要过来。

  花太岁蒋成还说:“别把马给他!”江小鹤气愤得要由鞍旁抽刀,蒋成也不服气,挺刀过来,说:“怎么?你还真要斗一斗吗?”旁边却有人过来相劝,一方面把蒋成拉住,一方面劝江小鹤说:“你既然和我们大爷相识了,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今天举不动铁棍,明天再来举,别在这儿吵,因为这位蒋爷也是我们大爷的朋友,你得看在我们大爷的面上!”

  江小鹤忍住了气,冷笑着,一声也不语,便牵马走了。走出了徐家堡,闷闷地,往北去走,心里并不是因为蒋成那些人生气,却是想着那根铁棍发愁。

  走出半里多地,方才上马,挥鞭直往东关走去。少时到了福立镖店门首,下马却不牵马进门,将马系在桩子上,然后进到店房,就见杨先泰、吕雄、戚永和焦荣等人全都在这里。一见江小鹤回来,杨先泰头一个问:“老弟,你到阆中侠家里去了,怎么样了?”

  江小鹤摇头说:“没有什么事,我和他谈了半天话,他叫我天天到他家里去玩。”戚永说:“你刚才一去不归,可真把我们掌柜的急着了。他这两天的事情又忙,后天就要走滤州去。”江小鹤却摇头说:“你们掌柜的是好朋友,你告诉他叫他放心我吧,可是我也不愿意再在你们这儿住了。”

  杨先泰惊讶着问说:“你要搬到哪儿去呀?”江小鹤皱着眉,脸上一点好气没有,到屋里取了自己的行李,说:“我先搬到店房里去住,过两天我就要搬到阆中侠的家里去了。”杨先泰、戚永等人全都非常诧异,又见江小鹤脸色不大好,便没敢拦阻他,由着他挟行李走了。

  江小鹤出了门,解下马来,一手牵马一手拿着行李,往前去走。去了不远,就看见路南一家旅店,进内找了一间房子,随就叫店家给预备酒饭。吃饭毕就躺在床上歇息,为的是好储足了精力,预备明天再到阆中侠的家中去举那根铁棒。

  睡过了一个觉,忽然店家把金甲神焦德春带到小鹤屋内,焦德春一见江小鹤,他既是惭愧,又是着急,说:“老弟,你在这里住着不成!你还是搬到我的家里,或到镖店住去吧!现在程八恨你入骨,我怎么劝他,央求他也不行。因为他被你伤的那条腿还没好,若等他好了,他一定要与你来作对。你若在我那里住着,无论如何他也得给我留点情面,不能由我那里揪出人来。后天我就要走滤州,我一走更没有人照应你,除非你也同我去!”

  江小鹤摆手说:“大哥你别管我了!你是好朋友,我江小鹤知道。我现在搬到这里,就为的是好好歇歇,因为今天我太累了!在这里歇一天,明天,我大概就要搬到阆中侠的庄子上去住了。”焦德春听了,脸上现出惊讶之色,说:“怎么!阆中侠他也很看重你吗?听说今天早晨你跟他在街上打了起来!”

  江小鹤说:“大哥,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来到这里就为的是会会阆中侠。他的武艺若平常,我跟他交友;他的武艺若是特别高强,我就拜他为师,这是我的正事。今天早晨我跟他一比试,我才知道我的武艺原来差得远,他真配作我的师父,所以后来我又到他的庄上去找他……”

  焦德春听到这里,就插话问说:“他没叫你举那三根铁棍吗?”江小鹤点头说:“不错,他是说只要我能将那最细的铁棍举起来,他就收我为徒,传授我武艺。可是那根铁棍说是细,但分量却也不轻;我只能用手提起,但却不能高高举起来。也因为我今天打了几回架,身子太累了,我想我好好歇一天,明天再去举,准保能够举起来。”

  焦德春听了,更觉得惊异,发怔了半天,就点头说:“可是这样也好,如果你在阆中侠的家中去住,那程八便不能奈何你了。因为程八虽是本地的恶霸,但他还不敢惹阆中侠。”江小鹤点了点头,又微微冷笑说:“程八的事大哥你放心!我不怕他。大哥你不是后天才走吗?那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先等我歇一天,明天我好举起来那根铁棍。”焦德春点点头,随就走了。

  这里江小鹤就很安静地休息着,到了次日,江小鹤觉得自己的精神很好,随就备好了马出了店门,就一直驰往阆中侠徐麟的庄院。来到这里,天色还早,那花太岁和几个庄了全都在场院上练拳,一见江小鹤,就齐笑着说:“这小子又来了,他真不死心!一天的工夫你就能增加膂力,除非你小子吃了大力丸!”

  江小鹤却一声不语,将马匹系在靠墙的桩子上。他走近地上那三根铁棍就使足了力气,蹲下身,双手将那根房椽粗的铁棍握住,往上起;同时身子往起站,使着劲,又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才提出一尺多高,忽然后面有一个人向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江小鹤的身子立刻前栽,咕咚一声,左手铁棍撒跌地上,江小鹤也趴下了。此时他真愤怒极了,赶紧挺身站起,握着拳头,一回身,却见花太岁蒋成站在他旁边,手横钢刀,不住地狞笑。

  小鹤本要上前拚命夺刀,与他打起来,但又想:还是举铁棒的事情重要!随就将一口恶气忍在心里,便一声也不语,转过身去,再举那铁棍,同时心里想,我可就忍这一回气,你若再踢我,我可就真跟你拚了。

  不料花太岁蒋成脚踢江小鹤之时,那阆中侠徐麟已然走出了小门。他看得清清楚楚,立时他心中起了不平之气,到屋房里拿一杆皮鞭,绷着脸走近了蒋成,蓦地一脚飞起,就将蒋成手中的钢刀当啷地踢落。阆中侠随挥起了皮鞭,没头盖脸的向蒋成打来。

  江小鹤回头去看,只听“吧吧吧”,蒋成吃了几皮鞭,起先他还伸臂去挡,后来他转身就跑。阆中侠赶上去,从后面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抡起皮鞭,飕飕吧吧,像雨点一般地向蒋成的身上去抽。

  旁边的人只是看着,但没有一个敢过去劝。阆中侠一面挥鞭忿忿地毒打,一面骂道:“你敢在这里给我败坏名气?乘人不防,从身后踢人,你这算什么江湖人的行为……”江小鹤却跑了过去,把阆中侠拦住说:“你不要因为我的事打他了!我来此是为举起铁棍,拜你为师,并不是同他惹气来了!由他欺辱我,我不理他就是,将来再说!”

  阆中侠却又抽了蒋成几鞭,最后踢了一脚,骂道:“滚!你今天就给我滚出阆中,从此你休再认得我。滚!立刻就滚!不然我要你的性命!”江小鹤又在旁边解劝,阆中侠方才住手。那蒋成爬起时,满脸是血和鞭痕,胳臂上也一块青,一块紫,衣服都被鞭子给抽破了。此时他真成了花太岁,可是一点也没有了太岁的威风,低着头,一声不语地到屋房里去了。

  这里阆中侠徐麟,提鞭站立,又生了半天气,然后颜色渐渐和缓,向江小鹤问道:“怎样了?今天你能将那根铁棍举起来吗?”江小鹤说:“你来看着。”就见江小鹤使尽了力量,就把那根铁棍连提了六七回,但没有一次能够举起。

  他就笑着说:“不行,不行!你的力气还差,还得天天地练。这并不难的,只要你有耐心,天天来练,一定能够举起,那时我必收你为徒。”说毕,他就叫江小鹤在这里再试举着那铁棍,他却在这场院上打了两套拳,又舞了一趟剑。

  江小鹤就坐在铁棍旁边,他见阆中侠拳法精妙,体若猿虎;而剑法更是夺神制鬼,极为高超。小鹤的心中越发羡慕,想着,认这样的一个师父,把武艺学好,哪怕不能横行天下?只是这根铁棍太与我为难!

  阆中侠练完了他一早规定的功课,就又从那小门里回内宅去了。花太岁蒋成却收拾了他的行李,备上一匹马,垂头丧气地走了,临走时还向江小鹤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小鹤却不理他,心无二用的,只想举起那根铁棍。歇了一会再试,试了不成再歇着;连试了二三十回,他的力气使尽了,两只胳臂都酸痛得一点劲也没有了。

  这时天色已过了正午,有人请他去吃饭,说是:“我们大爷请你在这里吃完了饭再练。”江小鹤却摆了摆手,无精打采立起来,牵了自己的马,出门上马,就往东关去了。回到店房中,好歹用毕了饭,就躺在床上歇息。今天他对于阆中侠的义气行为、高超武技,越发的心服。可是自己举不起来那铁棍,不能拜师学艺,艺成报仇,所以越是非常伤心。

  晚间金甲神焦德春又来找他,说是他明天就要起身,保镖往滤州去;并说那程八已派人到各处去请朋友,大概就是为要对付小鹤;请小鹤小心,最好搬到阆中侠那里去住。

  江小鹤却连连摇头,说:“那些事都不要紧,我全都不怕,大哥你放心去吧!”金甲神焦德春又在这里坐了一会,他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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