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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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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呆板的日子,過了三個多月,神槍楊健堂就由新疆回來了。他見了德大奶奶,說是德嘯峰已然平安到了新疆,在那裡並不受什麼苦。並說那孫正禮也在新疆暫時住下,為是將來德嘯峰赦還之時,好沿途保護他。說完了,他就請德大奶奶放心。他在邱廣超家住了兩天,因為李慕白的事情,他恐怕負上嫌疑,便趕緊回延慶照料他的鏢店去了。這裡德大奶奶知道丈夫已平安到了新疆,她也略略放心;李慕白雖仍無下落,但她倒不甚關心了。有俞秀蓮陪伴著她,她也頗不寂寞。 一連又過兩個寒暑,這天正是深秋時序,鐵掌德嘯峰方由新疆赦還。他回到北京,一看家中因有俞姑娘保護,兩年以來,什麼事也沒有,他就心中甚喜,並向俞姑娘道謝。俞秀蓮這才當著德大奶奶,對德嘯峰說了李慕白殺死了黃驥北,投案自首,在獄中絕食求死,自己與史胖子前去救他,他不肯出來。可是後來他忽然在獄中失蹤,至今兩餘載,並無一點音息的事。 德嘯峰一聽這件事,他又是驚訝,又是著急,並且對於李慕白替自己復仇,慷慨投獄的事,發生出極度的悲感。剛要說:「不要是李慕白早已死在獄裡了吧?那越獄逃走的話是一種謠傳吧!」卻又聽俞秀蓮接著說了,在李慕白由獄中逃走的第六日夜間,自己枕畔發現了一張紅字帖和一口寶劍之事;說時,並把那兩件東西取出來,給德嘯峰看。 德嘯峰這時驚訝得兩隻眼睛全都直了。他先把那口寶劍接到手裡,仔細的看了看,就點頭說:「不錯,這正是李慕白所用的那口寶劍!」遂又接過那張紅紙帖子來,一看那「斯人已隨江南鶴,寶劍留結他日緣」這十四個字,立刻德嘯峰就張開嘴笑了笑。他那風塵滿面的臉上,不禁現出了喜色,就向俞秀蓮說:「姑娘放心吧!李慕白是隨著他的盟伯父江南鶴老俠客走了。」俞秀蓮驚訝地問說:「江南鶴老俠客,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德嘯峰說:「這位老俠客我雖沒見過,但是在十年前,我就久聞這位老俠客的大名。這位老俠客不但是在江南獨一無二,就是在當世,論起武藝、名聲、資望,也沒有一個人再比得過他。他與李慕白之父為盟兄弟。李慕白自幼本生長江南,後來因他的父母死了,江南鶴才把李慕白帶回到南宮縣,交給他的叔父撫養。據李慕白說那時他才八歲。不用說,那位老俠客一定是始終懷念著他這個盟侄。所以聞說李慕白下了獄,他就趕到北京,將李慕白救出,帶著走了。我想現在李慕白一定正隨著這位老俠客在江南住著了,過幾年,他或者還能回到北京來。到那時我想我們那位李大爺,武藝更得進步,性情也得改變了!」。說時,喜歡得他手動腳跳。 秀蓮姑娘這才明白「斯人已隨江南鶴」這句話的意義。但是她又問道:「可是,李慕白既隨江南鶴去了,他為什麼不帶著他的寶劍,卻將寶劍送在我這裡呢?」問話的時候,秀蓮不由浮出兩腮的紅暈,似乎她也知道江南鶴送劍的意思,並且「留結他日緣」的這五個字她也像是明白了。可是她故意要再問德嘯峰,聽德嘯峰是怎樣的解釋。 只見德嘯峰面上又露出一種窘態,他微笑了笑,就說:「那夜送劍的人不是李慕白,一定是江南鶴。江南鶴老俠客他也許曉得,李慕白與姑娘是義同兄妹,姑娘又曾身冒危險,到獄中救過李慕白,所以他才將李慕白的寶劍送給姑娘,也就彷彿道謝送禮似的!」 德嘯峰這麼勉強地解釋了,秀蓮姑娘點了點頭,同時她心中忽又想起在兩年以前,那天夜裡自己去救李慕白,停在離著提督衙門不遠的那條胡同裡,就遇見一個高身材白鬍子的古怪老人。他叫我快回去,並用一種很大的力量來推我。莫非那是李慕白的盟伯,老俠江南鶴麼?正自想著,又見德嘯峰把那口寶劍遞給她,說道: 「這口寶劍姑娘好好的收存吧!雖然這也是一件平常之物,但李慕白曾持此劍殺傷過賽呂布魏鳳翔、花槍馮隆、金槍張玉瑾,也殺死過瘦彌陀黃驥北,戰敗過金刀馮茂,物以人名,也可以說是一件名物。這張字帖,我要拿著去給鐵小貝勒看看,因為鐵小貝勒在這兩年內他也不定要如何的懷念李慕白呢!」 說著,他就叫僕婦出去;吩咐福子套車,他到裡間去換衣裳立刻就要走。德大奶奶追到裡屋說:「你今兒才回來,歇一天,明天再見鐵二爺去好不好?」德嘯峰搖頭說:「我不用歇著,這一年多我在新疆淨歇著了。再說黃驥北已被我的兄弟給除去了,我也沒有仇人了,以後愛怎麼歇著就怎麼歇著!」 說到這裡,感到李慕白為他殺仇下獄,逃走在外下落不明的事,就不勝嘆息,兩眼也潮潤潤的。德大奶奶又說:「你也得刮刮臉,再見鐵二爺去呀!」德嘯峰搖頭說:「我用不著刮臉。現在我也不當官差了,就是這樣去見鐵二爺,我想鐵二爺他也不能不見我。」 他說完見著俞秀蓮沒在這屋裡,他就把手裡拿著的那張紅紙帖,向他太太的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外屋,就笑著悄聲說:「江南鶴那老頭兒把李慕白的寶劍送給她,是有用意的,你沒看這帖上寫著?」說時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指著給他太太看,並笑著念道:「寶劍留結他日緣!哈哈,這緣字兒多麼有意味呢?」說完之後,他就換了一身闊綽的便衣,頭戴嵌著寶石的青緞小帽,把那紅紙帖就帶在身邊,然後帶著壽兒出門,坐上車就往安定門內鐵小貝勒府去了。 德嘯峰坐在車上,揚眉吐氣地,心裡很高興,彷彿叫街上的人看:你們瞧!我德五現在又回來了,還是這個樣兒,也沒窮也沒死;可是他黃驥北呢?這時候連骨頭都許糟朽了!車過北新橋時,趕車的福子說,兩年前,那天,李慕白坐著他趕的車從這裡走。那時天都快黑了,就遇見一群土痞,都拿著刀槍,放著冷箭,後來官人也趕來了。幸虧李慕白把這群土痞打散,把官人給支走,可是自己的大腿上卻挨了一弩箭。德嘯峰這才知道自己在刑部監獄裡時,原來李慕白在外面與黃驥北爭鬥得很厲害。 少時,車走到鐵小貝勒府,德嘯峰就見了鐵小貝勒。先向鐵小貝勒道謝,然後就談到李慕白的事情,並把那張紅紙帖取出給鐵小貝勒看,鐵小貝勒就笑道:「我早就知道,李慕白一定是被一個本事比他還要好的人給盜出獄去了。衙門裡的人都說盜去李慕白的人,是一個開酒舖的史胖子,但我決不相信。憑史胖子一個江湖無名的人,李慕白如何能跟著他走?現在這對了,李慕白一定是隨著他的盟伯江南鶴往南邊去了。」 他接著又笑道:「你還不知道,江南鶴送給俞秀蓮的那口寶劍,是從我這裡拿去的。因為李慕白越獄的第二日,九門提督毛得袞就來見我。他說李慕白跑了。我說李慕白跑了,你找我來作什麼?莫非你想跟我要人嗎?毛得袞卻說他不敢。不過他知道我很照顧李慕白,他不能不把這件事來告訴我。然後他又說什麼黃驥北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李慕白雖然是逃犯,但他也很是佩服李慕白。並且那話味兒,還彷彿李慕白是他故意給放走了的。如果李慕白沒逃出北京,叫我轉過話去,好叫李慕白遠走高飛。 「我當時把毛得袞款待了一頓,我說明我與李慕白結識的經過,並叫他把李慕白殺了黃驥北投案時的那口寶劍,掉換出來給我,我留著作個紀念物兒。毛得袞聽了我這話,他當日就把寶劍給我送來了。我就放在書房的條案上,本想要配上一個劍鞘收起來,將來李慕白回到北京時,我再將劍送還他;可是沒想到劍鞘還沒配成,寶劍在書房放下不到三天就丟了。我當時也很是詫異;可是因為那時候李慕白越獄的事正在緊張,我也不便為一口寶劍派人到各處去找。哈哈!想不到原來是江南鶴將劍取走,送給俞秀蓮,給他的盟侄作訂禮去了。」 德嘯峰聽鐵小貝勒說到這裡,他不禁也笑了。又說:「李慕白在獄中時,俞秀蓮也曾去救他。他雖沒跟著俞秀蓮逃走,可是我知道,他們兩人一定在那黑洞洞的獄裡說了不少的知心話兒。李慕白向來是性情怪僻,誰說話他也不肯聽。可是他的盟伯江南鶴若是給他硬作主意,大概他可不敢不聽話。我想江南鶴既有那寶劍留結他日緣的這句話,將來一定能夠給他們撮合成了這件美事。」 鐵小貝勒又說:「現在俞秀蓮既是住在你的家裡,你可千萬要把她給穩住了。若是她再久靜思動,跑到外面闖江湖去,那時可連江南鶴也沒法子找她去了!」德嘯峰連連點頭,說道:「我有辦法,絕不能放俞秀蓮走了。」 說完了關於李慕白的事情,鐵小貝勒又囑咐德嘯峰說:「現在雖然沒有黃驥北那樣的人再坑害你了,但是你可更要謹慎,因為你那件案子至今並沒有完。宮中所丟失的珍寶很多,只珠子一項就有一百多顆。楊駿如當舖裡取出的那幾十顆珠子,都是些小的,聽說尚有四十多顆大珍珠都是世間稀有之物,現在尚無下落。你現在回來了,千萬要處處小心,否則,怕又要重翻舊案!」 德嘯峰連連答應,又與鐵小貝勒談了一會,他就告辭。出了鐵府往北溝沿邱府,去見邱廣超。給邱廣超道完了謝,又談了談李慕白與江南鶴的事情,他就回到家裡。當日他闔家團聚,十分高興。德嘯峰又向俞秀蓮談述他此次發配,往來經過了多少名勝之地,遇見多少江湖豪傑,聽見了多少新奇事情,真如海客奇談。直說到晚間九點,他方才歸書房就寢。 到了次日,他便杜門謝客,除了與鐵小貝勒、邱廣超和那與他一同返京的現在泰興鏢店做鏢頭的五爪鷹孫正禮有時往來之外,其餘的親友他都一概不見。每天只在家中練大字、讀《綱鑑》以作消遣,並在這東四牌樓三條胡同另買了一所小房,請俞秀蓮姑娘在那裡常住,以便教授他兩個小少爺的武藝,備將來應付仇人,保護身家之用。 俞秀蓮姑娘也很有耐心地住在那裡,有兩個僕婦服侍她。她每日除將刀法拳術教給德嘯峰的兩個兒子之外,便自己練習功夫,絕不敢荒廢。有時也將德大奶奶請過來,彼此閒談;生活雖是岑寂,但秀蓮姑娘並不感覺苦悶;不過有時偶檢隨身之物,看見了李慕白的那口光芒的寶劍、孟思昭訂婚的那枝燦爛的金釵,卻又不禁柔情引起,幽恨頻生,背人處彈上幾滴眼淚。 (全書完。按:書中未完情節,請見「劍氣珠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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