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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忽然,史胖子勒住了馬,向李慕白說:「先別往前走!」他滿面驚慌之色,又向前指著說:「快看!那個穿黑褲褂的就是金槍張玉瑾。那三個人我可不認得。噯呀!他們大概瞧見咱們了!」李慕白冷笑著說:「現在冤家路窄,遇見他們,正好乘勢把他們翦除了,也省得驚動德五爺。老史,你怎麼反倒怕起來了!」

  登時李慕白就催馬飛馳過去,一面大喊著說:「前面的人,趕快給我站住!」一面由鞍下抽劍。此時前面那四匹馬也全都站住了,他們彼此交談了幾句話。大概是那魏鳳翔告訴張玉瑾說,後面追來的這個人就是李慕白。於是他們四個人全都跳下馬去,各由鞍下抽出兵刃。

  那張玉瑾提金槍,在大道當中一站,向魏鳳翔等人說:「你們都退後,讓我一個人與這李慕白較量較量,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領!」魏鳳翔也挺著他那桿畫戟,氣忿忿地說:「我今天非要報仇不可!」

  這時李慕白的馬匹已然來到臨近,只見他在馬上翻身一跳,就下了馬。把寶劍一揮,緊步走上來,先用劍指著魏鳳翔說:「你是我手下的敗將,先不要過來送死。我先問問你們,哪一個是張玉瑾?」金槍張玉瑾一抖槍說:「我就是金槍張大太爺,你是李慕白嗎?」

  李慕白拍了拍胸脯,把寶劍一舉,說:「不錯,我就是李慕白,聽說去年你被黃驥北雇得曾到了北京一趟,那時恰值我有要緊的事情,出都去了,未能跟你見面分個高低。可是你就在外面揚言,說是我李慕白怕了你們,不敢見你們。那時我雖然氣忿,可是因為我另有旁的事,就無暇與你們這群小輩去計較。現在聽說你們又受了黃驥北的唆使,要來沿途陷害德五爺,這真是小人的行為!我才趕來尋你們。不過我李慕白向來寬宏大量,你我又無多大的仇恨,你們若能趕緊悔改,不再與德五爺為難,我也可以放你們逃命。否則,我現在的性情可又與去年不同了,動起手來,我難免要殺害你們的性命!」

  李慕白說了這些話,本是想著自己的仇人,只有一個黃驥北。像張玉瑾這些人,並無多大深仇,很不必傷害他們的性命。但是張玉瑾卻氣得跺腳,他說:「我能叫你饒我的性命?張大太爺在河南開著鏢店,我都不回去,我就是為等著你來咱們較量較量。若沒有你,我早就殺了那俞老鵰,替我的岳父把仇報了!俞秀蓮、德嘯峰他們欺侮黃四爺,殺了我的舅父,砍傷了我的朋友劉七爺、陶大爺,他們還都不是仗著你的威風?今天,咱們既遇著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來罷!你姓李的別再逞能了!」說時,抖槍向李慕白的咽喉就刺,卻被李慕白用劍磕開。

  李慕白閃身抽劍,反向張玉瑾的前胸刺去。張玉瑾趕緊又退後兩步,掄槍再刺李慕白,卻被李慕白伸手將他那桿金槍揪住。旁邊賽呂布魏鳳翔也持戟上前。

  李慕白一手握著張玉瑾的金槍,一手揮劍,將魏鳳翔的畫戟磕開,斜著連進兩步,掄劍向魏鳳翔去砍。這時張玉瑾雙手奪槍,急得亂跺腳;李慕白卻握得很緊,休想教他奪了過去。旁邊的那兩個人全都是魏鳳翔的朋友,也一齊掄刀上前與李慕白廝殺。但是才一上手,就被李慕白用劍劈倒了一個。李慕白便將張玉瑾的槍放了手,反撲過魏鳳翔;打算先把他砍倒了,然後再專鬥張玉瑾。

  魏鳳翔這時也拚出死命,把他那一枝畫戟向李慕白亂抖亂刺。但李慕白勢極兇猛,一劍磕開魏鳳翔的畫戟,飛身上前,寶劍揮起;那賽呂布魏鳳翔招架不及,當時右臂遭了李慕白一劍。他就慘叫一聲,立時撒手扔戟,摔倒在地,翻了一個身就死了。

  此時張玉瑾掄槍狠狠向李慕白的後背刺去,李慕白趕緊回身,橫劍將張玉瑾的金槍架起。他又逼近兩步,擺劍向張玉瑾的前胸刺去。張玉瑾趕緊拽槍退身,緩了一口氣,再抖槍去刺李慕白。兩人又交手三四回合,李慕白的劍光擾得張玉瑾眼亂;李慕白身手的敏捷,使張玉瑾照顧不過來。張玉瑾就趕緊急喊:「你先住手,我有話說!」但是此時李慕白的寶劍已向他的前胸刺去。

  只見張玉瑾的金槍向上一舉,啊地叫了一聲,李慕白的劍鋒就插入張玉瑾的左脅。張玉瑾將金槍撒手,雙手掩著脅部仰身摔在地上,鮮血湧出,不住的慘叫慘滾。李慕白的寶劍舉起,本想再刺他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但是轉又一想彼此並無深仇,何必非要殺死他不可!於是把持劍的那隻手放下。

  這時旁邊剩下的那個魏鳳翔的朋友,他就扔下了刀,向李慕白跪下了,求李慕白饒他的性命。李慕白擺手說:「你起來!我不殺你。連殺傷他們我都非得已,我並非是那些兇狠之徒。咳!這些話我也不必和你說。不過你要記住了,人是我李慕白殺傷的。無論官方私方若是不依,都可以在十天內到北京找我去,與旁人是毫不相干!」那個人連連磕頭答應。

  李慕白將要收劍上馬,忽見那史胖子又出前面騎馬跑來。他向李慕白喊叫說:「李大爺你快去吧!南面現在也打起來了,是那劉七太歲!」李慕白一聽,也不暇細問,立刻飛身上馬,又往南馳去。走了不到四五里路,就見前面那押解德嘯峰的五輛官車全都停住了。神槍楊健堂和五爪鷹孫正禮,各掄鋼刀與十幾個人廝殺起來。

  李慕白一面催馬,一面揚劍大喊。馬來到臨近,李慕白又飛身下去。他一上手,就砍倒了對方的兩個人。對方的劉七太歲光著膀子,正與五爪鷹孫正禮拚鬥。楊健堂卻因要保護德嘯峰的車輛,只能在車旁抵擋劉七手下的幾個人,卻不能過去幫助孫正禮,所以孫正禮與劉七太歲廝殺,未免有些吃力。及至李慕白趕了來,孫正禮就更抖起了精神,一刀逼近一刀,去砍那劉七太歲。李慕白卻喊著:「你快閃開!」說時搶上前去,持劍向劉七太歲就刺,那劉七太歲一閃身,背上就被孫正禮砍了一刀,摔在地下。孫正禮又亂殺了一陣,砍傷了幾個人,經李慕白攔住,孫正禮方才住了手。

  這時,那十幾個強盜受傷的受傷,跑的跑。劉七太歲背上被砍去一塊肉,已然暈死過去。孫正禮要再砍他兩刀,卻被李慕白把孫正禮手中的刀奪了過去,硬插在他鞍下的鞘內。向他拂手說:「你先在前邊走吧!」孫正禮知道李慕白還是不叫他露出保護德嘯峰的樣子來,他就笑了一笑,上了馬,一面擦著身上的汗,一面高興地往前走了。這時德嘯峰已下了車,那些官人也都過來向李慕白道謝。

  李慕白見這些官人,全都沒有什麼驚慌的神色,他就明白了。想著此次劉七太歲、張玉瑾等人打劫官車,意圖殺害德嘯峰,這些官人一定全都預先知道,連他們也許是被黃驥北收買好了的。遂就滿面怒容,冷笑著向眾官人說:「你們諸位放心往下走吧!準保沒有什麼事了。連那金槍張玉瑾和魏鳳翔,全都被我殺死了!」遂又拍了拍胸脯說:「現在我李慕白已然走到這個地步,我就什麼也不怕了。你們諸位可要小心一點,無論什麼人若是敢怠慢德五爺,我的寶劍是決不容情!」他這話一說出,嚇得那些個官人全都面如土色,齊都陪笑說:「我們絕不敢怠慢德五爺,李大爺請放心吧!」

  這時德嘯峰就過來,叫聲:「兄弟,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要回家去嗎?」李慕白微微搖了搖頭,望著德嘯峰那親切的面容,他悲痛得迸下淚來。一面收了寶劍,牽馬上鞍,一面向德嘯峰抱拳說:「哥哥珍重,我走了!」又向神槍楊健堂也拱了拱手。他就撥轉馬頭,順著來時的道路往北走去。

  一面走著,一面還不住回首向德嘯峰這裡來望,及至看見幾輛官軍慢慢向前走了,他才放心往北而去。此時卻不曉得那史胖子騎著馬又跑往哪裡去了。李慕白也顧不得去找他,只是冒著暑熱,流著汗水,懷著一顆義憤的心,連夜往北走去,決定回到北京去剷除那瘦彌陀黃驥北,以為京城除此巨憝,而使將來德嘯峰回京之後,得以安居。至於自己在殺死黃驥北之後,是生是死,則在所不計了。

  連行了兩天多,這天在將近黃昏時候,就來到了京畿琉璃河地面。此時滿天的雲霞,在旁人的眼中是如同碎錦一般,但在李慕白看去直似一塊一塊的鮮血。他策馬行在空曠的原野上,只見碧綠的田禾一望無邊,經夏日的晚風吹動著沙沙的響,像是水鳴,又像是劍嘯。附近沒有村落,看不見一縷炊煙,也看不見一個行人。李慕白就這樣孤獨地往下又走了一二里地,雖然天色晚了,卻因急於趕回京城,所以不想找鎮店投宿。

  正在走著,就忽聽身後得得的一陣馬蹄響聲,李慕白趕緊回身去望,只見遠處有一匹馬飛也似的趕來。李慕白心中十分驚訝,暗想:莫非是那史胖子他又找了我來?於是勒馬回頭去望。那匹馬漸漸來到了臨近,藉著天際的雲光霞影,李慕白方才看出,原來來的是一匹白馬。馬上是一個高身材的鬚髮皆白的老者,並不是那騎黑馬的史胖子。李慕白便不甚介意,依舊回過頭來往前去走。

  不想才走了十幾步,後面那騎白馬的人已然趕上,只聽得吧的一聲,李慕白背後就著了一皮鞭。那老者哈哈大笑,搖著皮鞭,催馬越過了李慕白的馬頭,就像一股白煙似的飛馳而去。李慕白的背後被皮鞭抽的雖不十分疼痛,但是這個氣卻也忍受不了,遂就催馬向前去追。口中並高聲叫道:「前面的老頭子,你站住!我問你為什麼用鞭子打我!」追了不遠,那老者的白馬就沒有了蹤影;只見暮色深深,餘霞紛落。

  李慕白驚訝地勒住馬,回想剛才隱隱看見那位老者容貌,覺得頗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暗道:「哦!剛才這老者的面貌,頗有些像俞秀蓮已故的父親俞老鏢頭,大概這也是一位江湖上的老俠客。我雖不認識他,但他卻知道我。所以在此偶然相遇,他才這樣的戲耍我。他卻並未以十分的力量用鞭抽我,可見他對我也並沒什麼惡意。我現在還要趕回京城去辦要緊的事,又何必要追他的馬匹,與一位老人惹氣呢?」因此便不再去追,也不再介意此事。他策馬順著往京城去的大道,緊緊地走。

  又走了有一天多的路程,就回到了北京。進了城,他不回德家,也不去見鐵小貝勒和邱廣超,卻在安定門關箱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對店家只說他姓陳,是從張家口來的。歇息了一會,他就將寶劍抽出鞘來,用一件長衣裳包裹著。身上只穿著青布短衣褲,也未戴草帽,就挾著寶劍,懷著一顆火燒著似的焦急義憤的心,直入城中,來尋仇人黃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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