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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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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李慕白與纖娘戀情愈深,李慕白也問過她的身世,不過她不肯詳說,只是哭泣;李慕白也知道傷心的人總怕問起心事,所以總也避免提及。李慕白本來每天必要到纖娘那裡去一趟,可是纖娘曉得他現在沒有事做,手下必沒有什麼富餘錢,便勸他少到這裡來;二人每隔一兩天見一次面就可以了。李慕白便也依從,自己就想將來叫纖娘從良,跟自己成為夫婦。又想:表叔說給自己找的事,直到現在,一點希望也沒有,長此閒居下去,雖有朋友接濟,總非辦法。所以,一次見著德嘯峰,就說:「大哥,你在北京認識的人多,你可以給我託個人,能給我找個教拳的地方是最好。」 不想德嘯峰聽了他這話,卻只是搖頭,說道:「教拳那些事,全都是些略會武藝的人,在江湖上沒飯吃了,才幹那些事,兄弟你如何做得?尤其咱們兩人現在交了朋友,我要叫你去幹那一節幾兩銀子的小事,我也沒有臉見人。現在你先別著急,一月一百、二百的銀子,哥哥還供得起你,你用錢時自管跟我說。你先這麼閒住著,等我由東陵辦完皇差回來,咱們再想長久之計;我也許湊些錢,咱們開一座鏢店,比你給人家幹事受悶氣好得多!」李慕白見德嘯峰這樣說,自然也不能勉強叫他給自己找事了。 過了十幾天,德嘯峰就派福子趕著車,把李慕白接到他家裡,德嘯峰就說:「我明天就得起身到東陵去,同行的還有我們內務府堂上的幾位。你明兒也別送我,我這回出京,多者兩個月,少者二十幾天,反正八月節以前準回來。兄弟你千萬在這兒等著我,幫助照應照應我家裡。還有一件事,咱們是已經把深州的馮家五虎得罪了,早晚那金刀馮茂必來,找咱們搗麻煩。我說一句實話,憑你的武藝,一定能把馮茂打敗;不過他認識的江湖人太多,什麼想不到的事情他都做得出來,咱們總還是不要惹他為是。他要來找你,你就推在我的身上,就說等我回來再理論。 「至於纖娘的事,你既有心把她接出來,作你的太太,我也很贊同。不過你還得多斟酌斟酌,因為做妓女的多半靠不住。現在聽說徐侍郎要接她出去,又有人說要跟胖盧三從良,這些話雖說都是傳聞,可是你也得謹慎些。那徐侍郎和胖盧三,全都有錢有勢,咱們可惹不起他!」 李慕白聽了德嘯峰這些話,雖然心裡氣忿,不以為然。但想不必和德嘯峰爭論,他走之後,自己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所以就含糊著答應。在德家吃了晚飯,臨走時,德嘯峰給了他一個錢莊的存摺,叫他用錢時隨便去取,李慕白就走了。 次日又到德家來,門上的人就說:「我們老爺今兒一清早就走了。」李慕白就說:「若是有什麼不認識的人,到這宅裡來麻煩,你們就出城找我去!」門上的人說:「我們老爺臨走時,也囑咐過我們了,說是有什麼事就請李大爺去。」李慕白回到廟裡。 自從德嘯峰一走,偌大的北京城,更無一個朋友,寂寞時只有到纖娘那裡去談談。李慕白因為很注意那徐侍郎與胖盧三這兩個人,就問過纖娘。據纖娘說:徐侍郎是她的熟客,胖盧三不過是徐侍郎的朋友;因為徐侍郎是個作官的人,不便出入花街柳巷,所以每次只是由胖盧三把她找去,或是叫條子出去。見面的地方,有時在飯莊子,有時在胖盧三的外家。並說那個徐侍郎年有六十多歲,是個很闊的人,並且跟一位王爺最好,所以胖盧三很巴結他。 李慕白又問到外面傳說纖娘要跟徐侍郎從良的話,纖娘羞得滿臉通紅,說:「我並不願跟徐侍郎從良。徐侍郎家裡也有兩個妻,他不願再要人;這都是胖盧三,要拿著我應酬徐侍郎。」李慕白聽纖娘這樣說,就把那胖盧三恨入骨髓,就想:早晚見著他,非要揍他一頓不可! 在德嘯峰走後的第五天,這時正在三伏,十分悶熱,李慕白在小屋裡熱得更似蒸籠一般。他就在院中陰涼下,舖了一領涼席躺著,揮著扇子。這個院子裡,只有殿中供著的古佛和兩廓停著的棺材,連和尚都不常到這裡來。李慕白仰面看了會天際飄浮的白雲,剛要睡覺,忽聽一陣腳步雜亂之聲,有三個人進到院中來。 李慕白一看,只見是個身穿白夏布大褂,手持團扇的人,年有三十來歲。身材不高,面貌黑瘦,眼睛卻很有神,精神也十分軒昂。李慕白認得這人,就是曾在二閘見過一回的那北京城鼎鼎有名的瘦彌陀黃驥北。自己不由十分驚訝,趕緊站起身來,一面扣著短衣上的鈕扣,一面問道:「找誰的?」 那瘦彌陀黃驥北,帶著兩個小廝,來到近前,含笑抱拳道:「閣下就是李慕白李爺嗎?」李慕白不曉得黃驥北來找自己,是懷著什麼心?便也拱了拱手說:「不錯,我就是李慕白。」黃驥北抱拳說:「久仰,久仰!」又打量了李慕白一番,便說:「兄弟名叫金朗齋。」 李慕白見他不肯露出真實姓名,便不禁暗笑,又聽黃驥北說:「因為兄弟頗好武藝,故對於江湖有名的英雄,都很敬仰。近來聽說閣下與鐵掌德嘯峰相交甚厚,德嘯峰藉著閣下,自命為北京城第一英雄;並聞說閣下曾在沙河城打敗過賽呂布魏鳳翔,在南下漥子刺傷了花槍馮隆;閣下並且揚言,要打服瘦彌陀黃驥北、銀槍將軍邱廣超和金刀馮茂,可有這些事?」問話的時候,雖然冷冷地帶著微笑,但神氣卻非常嚴肅。 李慕白情知黃驥北來意不善,便也昂起胸來,說道:「不錯,那些話是我說的。別人不論,只有瘦彌陀黃驥北這個人,仗著他的財勢,竟像一個霸王似的;我看不上他,等著天氣涼快一點,我非得找他去較量不可!」 黃驥北聽了這話,臉氣得發紫,便說:「閣下不必去找他。那黃四爺素日行俠好善,原是個好人,再說他也不願與江湖無名之人比武。我是他的朋友,有人若小看他,我就不能依;不過閣下既是德嘯峰的好友,咱們就不能不講些交情了。現在我來這裡,就是為向閣下領教領教;閣下若能勝了我,那瘦彌陀黃驥北也必將對閣下欽佩。」 李慕白冷笑著,心想,黃驥北倒也真狡猾,他來找我比武,還不肯說出真名實姓。也好,索性我拳下不必客氣,打完了他再說!於是就笑著說:「奉陪奉陪!」瘦彌陀黃驥北脫去了長衫,裡面露出米色綢褲褂。把扇子衣裳給僕人拿著,他挽了挽袖子,走了幾步,拉開架式,瞪眼向李慕白說:「李兄,先上手吧!」 李慕白曉得瘦彌陀的武藝必定有些功夫,便也挽起袖子,聚精會神地一拳打了去,先試探試探黃驥北打的是哪家招數。只見黃驥北一閃身,轉往左邊去,斜進一步,雙手向李慕白推來。李慕白看出黃驥北打的是八卦拳,自己就想法要制住他,遂就一閃身,突的躥到黃驥北的背後。黃驥北趕緊回拳。只見李慕白一拳迎面打來,黃驥北趕緊抄住李慕白的左腕,用力往懷中一帶。 本來黃驥北的力量很大,手攥得李慕白的左腕都覺得麻木;但李慕白兩腳斜站著,任憑黃驥北用力,他的身子絲毫不動。黃驥北驀然右腳抬起要踢李慕白的小腹;李慕白把腳一跳,左手奪回,突的上前,一拳向黃驥北的前胸打去。只聽咚的一聲,旁邊有一個山西口音的人,叫了一聲:「好!」 黃驥北一陣頭暈,身子搖了一搖,兩個僕人趕緊上前把黃驥北攙住。黃驥北胸頭被打,臉上的顏色像白紙一般。他斜著眼望了望旁邊給李慕白喝采的那個人,卻是一個身材不高,圓臉的胖子。穿著一個油泥滿身的白布褂子,繫著油裙,像是個做小買賣的人。不知這人什麼時候進到廟裡來看他們比武?這時李慕白卻傲笑著,向黃驥北說:「朋友,你認輸了吧?」黃驥北面帶憤恨之色,說:「我輸了,可是瘦彌陀黃四爺他不能服你,一半天他必要找你來!」李慕白聽了,不住哈哈狂笑,說:「黃驥北,你真欺人太甚!你以為我不認得你就是瘦彌陀嗎?」 瘦彌陀黃驥北被李慕白說穿,他羞得無地自容,便長嘆了口氣,被兩個僕人扶著就出廟去。這時那個繫著油裙的胖子,過來向李慕白伸著大拇指說:「李大爺,我真佩服你!前些日你砍傷了花槍馮隆,現在反打服了瘦彌陀黃驥北。北京城若講過武功夫來,頭一把交椅得叫你大爺坐了!」 李慕白面上呈現出得意的微笑,說:「這不算什麼!若真是有本領的人,我還不敢誇大。像這瘦彌陀之流,徒負虛名,自以為是天下沒有比他再強的了。這種人我非得把他一一打服不可!」就指著地下舖著的那張席,說:「掌櫃子,請坐,咱們談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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