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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正自说着,黄骥北派了牛头郝三来了,郝三见了邱广超,就说:“我们四爷叫我来,劝你不要跟张玉瑾他们斗气。他们是我们四爷请来的,你老人家总要给我们四爷留点面子才好!”邱广超冷笑道:“我若晓得他们是你们四爷请来的,今天我还不敢上你们府上去呢?你现在回去,告诉你们四爷放心,胜败我一人承当,连累不着你们四爷。”并说:“你再告诉张玉瑾他们,叫他们等着我,我立刻就去!”牛头郝三听了,十分为难,跟秦振元在旁又劝了半天。

  少时德啸峰和杨健堂就来了。邱广超这时精神兴奋,一见德、杨二人,他就说:“黄骥北把苗振山跟张玉瑾给请来了,你们知道吗?”德啸峰说:“今天早晨我就知道了,听说他们来的人很不少!”说话时面带忧郁之色。邱广超就把刚才自己在黄骥北的家中见了苗、张二人,跟他们惹了气的事说了,然后就说:“他们现在还在黄骥北家等候我呢?你们二位跟我走一趟,看我斗一斗他们!”神枪杨健堂也很激昂地说:“好,叫人拿上枪,咱们这就走!”

  德啸峰却摇头说:“我看现在就去,未免太急躁了些。就是黄骥北怎么不好,咱们也不该找到他的门首去动武呀!顶好还是跟他们定下一个时间地点,然后请出朋友,彼此再较量。”杨健堂却急不能耐地说:“张玉瑾、苗振山又算得什么人物?咱们还犯得上请出朋友来跟他较量?今天他欺辱了广超,咱们立刻就找他去,拿枪把他们赶走就是了。”说着就催着邱广超快些走。邱广超也急忙换上衣裳,带着秦振元和几个仆人,拿上两杆长枪、几口钢刀,就连同德啸峰走出门坐上车,又往北新桥去了。

  在这时候,那牛头郝三已然跟回黄家,见着黄骥北,就惊慌着悄声告诉他说:“邱广超现在气忿极了,谁也劝不住。他把德啸峰和神枪杨健堂也找了去,眼看着就一同来了。”黄骥北皱着眉,就想这事实在是难办。此时苗振山、张玉瑾、冒宝昆、何三虎等人,在黄骥北的客厅中欢呼畅饮,专等着邱广超前来决斗。

  黄骥北心里十分着急,表面还得殷勤应酬。又见那吞舟鱼苗振山蓬着刺猬似的灰白胡子,瞪着豹儿般的眼睛,脱去了长衣,只穿箍身的短裤,挂着一只锦绣镖囊。身后一个壮年小伙子,替他捧着钢刀。苗振山就大杯的饮酒,满口的村言村语,显出他的强盗本性来。黄骥北心中也未免有些后悔,但又不敢得罪他们。

  待了不多时间,就有仆人进到客厅里,回道:“邱小侯爷同着德五爷来了。”黄骥北一听,德啸峰也来到这里,他就不由又勾起愤恨。这时又有人进来告诉了张玉瑾。张玉瑾就赶紧站起身来,向苗振山、何三虎、冒宝昆等人说:“邱广超又来了,你们都不要上手,交我一人来对付他们!”说时,起身出了客厅,往外走去。

  原来今天邱广超二次前来,他并不进门,只与杨健堂在车旁站着等候。张玉瑾一出来,邱广超就指着向杨健堂说:“这位就是延庆全兴镖店的神枪杨健堂,现在他是特来会会你!”

  那张玉瑾从容微笑,说声久仰,又望了望在车辕上坐着的那德啸峰。他哪里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就请他舅舅苗振山等人闪开些,并拦住黄骥北,不叫他过来解劝。张玉瑾就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了他那杆金枪,将枪向邱杨二人抖了一抖,圆脸上带着杀气,瞪着两只凶神似的眼睛道:“你们要想较量,就过来吧!这门前也很宽敞,咱们的三杆枪足够抢得开!”

  邱广超冷笑道:“我们两人战你一个,也不算英雄!”说时,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了银枪,抖起来向张玉瑾刺去。张玉瑾用枪拨开,转枪向邱广超咽喉去扎。邱广超的枪法毫不松懈,银枪缠住金枪,枪尖乱点,红缨飞动,杆子相击得铮铮地响。恶斗了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败。旁边苗振山、何三虎等人都要过来助手,黄骥北急得喊着说:“广超,算了吧!无论如何冲着我的面子!”邱广超哪里肯听黄骥北的劝说,将那银枪,像一条银蛇似的左刺右搠,上遮下挡。对手若不是金枪张玉瑾,恐怕谁也敌不过他。

  又战了十数回合,旁边神枪杨健堂就看出邱广超的枪法实在是大有进步;而张玉瑾的枪法娴熟,身手敏捷,更不愧是一位河南闻名的好汉。自己也绰了杆枪在手,目不斜视的看着他们二人的双枪相斗,十分觉得技痒。德啸峰跨在车辕上看着,心里却提着心,因为张玉瑾那边的人多,而且个个全都是凶眉恶眼,彷佛要上前帮助张玉瑾似的,自己这边怕敌不过他们。此时黄骥北门前已断绝了交通,邱广超、张玉瑾两杆枪相决不下,哪个还敢近前呢?

  二人又斗了十几回合,依旧难分胜负。那旁边的吞舟鱼苗振山就看得不耐烦了,大喊一声说:“他妈的,比什么武?”说话时扬手向邱广超一镖打去。邱广超立刻觉得右臂疼痛,右臂抬不起来,往后一退身;张玉瑾趁势下了毒手,挺枪向邱广超的咽喉刺去。杨健堂赶紧跑过去,用枪将张玉瑾的枪磕开。张玉瑾望了杨健堂一眼,骂道:“你也敢来送死吗?”说话时,张玉瑾和杨健堂的两杆枪又厮杀起来,苗振山、何三虎就一齐奔上来,抡着刀,帮助张玉瑾去敌杨健堂。

  此时邱广超身负镖伤,已被仆人们抬到车上。黄骥北又要指挥着人过去打德啸峰;德啸峰急得翻了脸,用刀指着黄骥北说:“姓黄的,你可小心!现在是在你门前,若是出了人命案,你可是跑不开。”黄骥北也恐怕这事情要闹大了,冒宝昆在旁也很着急,两人就各自提了一口刀,奔过去,把苗振山、何三虎、张玉瑾三个人拦住。黄骥北又望着杨健堂说:“杨三爷,你先住手,容我说几句话!”这时杨健堂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挺着枪,要与张玉瑾等人拚命。

  黄骥北先向苗振山、张玉瑾拱手,就说:“二位来到北京,原是为找那李慕白比试武艺。除了李慕白之外,彼此都是好朋友,就是有一两句言语不合,也可以慢慢地说,不必这样闹翻了脸。邱广超是我的好弟兄,杨健堂我们也是多年好友,大家都要忍些气,多少给我黄骥北留点面子!”

  苗振山听了黄骥北这话,他越发暴躁起来,跺着脚,抡着刀,摸着镖囊,用他的土话大骂。那意思是他们这次来到北京谁也不怕,并说邱广超、杨健堂都是李慕白的一伙,非见个死活不可。那张玉瑾倒略略懂些情理,他就冷笑着,用枪指着杨健堂说:“你们要还不服气,可以订个地方,咱们再斗一斗,不必在人家黄四爷的家门首乱闹!”说毕,由冒宝昆、黄骥北劝着,苗振山、张玉瑾、何三虎等人才重新请进门去。

  那黄骥北又赶紧跑出来,就见邱广超的两辆车和杨健堂、德啸峰等人,已往西走去了。黄骥北带着牛头郝三追赶过去,把车拦住,扒着车,就问邱广超伤重不重。邱广超半趴在车上,疼痛得他面上煞白,望着黄骥北冷笑道:“骥北,咱们多年的交情,想不到你现在请来这么些个强盗,用暗器来伤我。好!咱们交情就至今日为止。”黄骥北急得跺脚说:“兄弟,你不听我劝吗!本来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好说,何必弄得……”黄骥北尚未说完这句话,德啸峰早在他肩头拍了一掌。黄骥北觉得这一掌可拍得很重,赶紧扭过头来,用眼瞪着德啸峰,带着恶意地笑,说道:“怎么?德老五你真要跟我作对吗?”

  德啸峰冷笑着说:“现在我哪能惹得起你黄四爷?不过因为咱们向日都有些交情,我才来告诉你。那苗振山的一伙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强盗,他们这次来到北京,可是你给请来的;倘若他们在此犯了什么案子,或是闯了什么祸,你黄四爷可脱不开!”黄骥北拍着胸脯说:“那是自然!我还能说他们不是我的朋友么?你德五爷尽管跟都察院和提督衙门说去,说什么我也不怕。”德啸峰冷笑着点头说:“好,有你这句话就得了!”杨健堂也望着黄骥北不住地冷笑。

  当下他们带着邱宅的几个仆人,跟着两辆车,又回西城沟沿邱广超的家里去了。这里黄骥北呆呆地发了半天怔,把牙咬一咬,回到他家中客厅内。就见苗振山、张玉瑾等人,都在那里得意洋洋地饮着酒,杂乱地谈话。黄骥北又每人敬了两杯,道了几声钦佩。然后就劝苗振山、张玉瑾不要再与邱广超和杨健堂等人作对。还是想法子把李慕白找着,惩治惩治那小子,才叫人心里痛快。

  张玉瑾饮着酒,就狂笑着说:“黄四爷,你放心,我们不怕他邱小侯爷。今天纵不是我舅舅用镖打伤了他,我也得叫他们两个人死在我的枪下,那李慕白大概是听见我们来,他先藏起来了。可是早晚我们也得把他捉住。”苗振山在旁又拍着桌子说:“我要见了李慕白,非要他的狗命不可!”何三虎等人提起李慕白来,也都十分愤恨。苗振山又嚷嚷着说:“大概我那个姓谢的娘儿们,就是叫李慕白给拐跑了!”一说到了他的逃妾,更是拚命饮酒,泼口大骂。黄骥北在旁边看着也不禁暗自皱眉。

  冒宝昆见苗振山太不成事体,恐怕他们喝醉了,再闹出什么事来,遂就劝着说:“苗大叔、张二哥,咱们也该回去了。歇上一半天,还得办那谢姑娘和李慕白的事情呢。”张玉瑾也说:“咱们应该走了。”

  苗振山喝得红头涨脸,酒气熏人,就说道:“回去就回去吧!”又向黄骥北说:“黄四爷,你真是个好朋友,我吞舟鱼没白到京城来这一趟。我回店里住去啦!你可别忘了给我找几个模样好的小媳妇,叫我乐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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