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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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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慕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得他坐立不安。心中又烦恼众人这样胡乱猜疑,不明白孟思昭走的意思,又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俞姑娘。悔恨当初在家乡时,不该受席仲孝之骗,往巨鹿县去与俞姑娘比武求亲;又后悔既知俞秀莲已许予了他人,就不该心里再牵挂她,以至后来无意中把这话向孟思昭说出,他才决定去志,以不使自己伤心。这些事情不要说俞姑娘不能晓得,就是在座的这些人也未必能够体会呀!想到这里,心中十分难过,闷坐不语了。 良久,这时德啸峰和邱广超,又谈起徐侍郎和胖卢三的事情来了。李慕白就不禁由此又想到纤娘,虽然说纤娘变心嫁了徐侍郎,与自己恩情已绝,但当初彼此确曾好过一番。现在因为史胖子杀了徐侍郎,以致连累得纤娘失去了依靠,受了官刑,并且贫病交加,或许这两天她已经死去了。自己对于一个可怜的女子这样薄情,也未免说不下去,因就暗暗叹息。想自己只因柔情难断,既累了俞秀莲,又伤害了谢纤娘,连一两个女子全都救不了,还有什么颜面去向江湖争英雄呢?如此自己自责着、悔恨着,真觉得自己龌龊极了。不禁把酒杯往桌上一磕,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向铁小贝勒等人说:“二爷,邱兄,你们随便饮酒,我现在因为头痛,我要告辞回去了!”说着向众人作揖,转身就走。 德啸峰赶紧上前把李慕白拉住,面带不悦之色,说:“兄弟,我今天头一回请来贝勒爷和邱小侯爷,你不等终席就先走了,你这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吗?”李慕白急得连连解释说:“大哥,你不要多心,我现在实在是觉得头痛!”德啸峰说:“头痛了不要紧,你先到书房里歇一歇,哥哥立刻派人请大夫给你治病,哥哥能够亲自给你煎药!” 德啸峰说了这话,李慕白真是没法走开了。邱广超、杨健堂也齐都过来劝说,请李慕白在这里歇一歇,不必即刻回去。旁边铁小贝勒却明白,李慕白他是因为刚才见了俞秀莲姑娘,勾起了他的伤心,所以烦恼得在此坐不住了,就想:与其叫李慕白在这里坐着发愁,使大家抑郁不欢,还不如先叫他回去呢!于是向德啸峰使了个眼色,就说:“既然慕白的身体不舒服,啸峰你就打发一辆车,送他回去吧!”德啸峰满心的不高兴,但铁小贝勒这样说着,他也不愿把事弄僵了,于是就叫福子套车,把李慕白送回去。 李慕白走后,德啸峰就向众人叹道:“慕白的事,真叫我着急。孟思昭既然走了,其实要由朋友们说一说,劝俞姑娘嫁给他,也许能够办到。可是他又不肯。既然不肯,就把这件事抛开了也好。可是他一见着俞姑娘,他又忍不住伤心。年轻的人,这个样子,我真有点不佩服他了!”说着拿起酒壶来,给众人敬酒。 铁小贝勒擎杯笑着说:“啸峰,你我都是已经娶妻生子的人,把这些儿女的私情都看得淡了。像慕白那样的英俊少年,哪能免得了这种事?咱们作朋友的什么都能帮助他,惟有相思病,咱们却给他请不着好大夫。”说得德啸峰也感叹着笑了,遂后几个人继续着饮酒谈笑,就以李慕白作为谈资,倒是畅快。 单说此时的李慕白,他坐着福子赶着的车往南城外走去。福子因为跟李慕白熟了,而且觉得李慕白是好脾气,就跨在车辕上,一面赶着车,一面跟李慕白谈天。他就说:“李大爷,听说那位俞大姑娘是你的亲戚,也有一身好本事,是真的吗?”李慕白本来为俞秀莲的事,正在惭愧、懊恼,听福子这样一问,他越发不耐烦,就摇头说:“你不要胡说了,我不过和俞姑娘的父亲有些认识,哪里是什么亲戚呢?再说俞姑娘会武艺不会武艺,我也不晓得!” 福子一听,李慕白似乎生了气,他赶紧回头,递着笑容说:“我是听寿儿这么说的。”又怕李慕白真个因此生气了,遂就没话找话儿地笑着问说:“李大爷,这些日子我们老爷没在京,大概你也没到韩家潭宝华班玩去吧?”李慕白一听这话,他更觉得头痛了,就点头叹了一声,并不回答。福子落得很无趣。就扬着头,摇着鞭子,嘴里吹着小曲,车声辘辘地一直走去。少时来到了丞相胡同,在法明寺门首停住。 李慕白下了车,懒懒地进了庙门。才一进庙门,就见有一个身穿黑布棉袄的人,向李慕白请安,说道:“李大爷,你好?”李慕白一怔,只见此人面黄肌瘦,十分面生,自己并不认识他,便问道:“你姓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那人暗笑着说:“我姓吴,有个外号,叫小蜈蚣,早先常在酒铺里看见李大爷。现在有一个人来了,他在彰仪门外等着。请李大爷赶紧拿上宝剑,跟我出城,见一见那个人去,有要紧的事!”李慕白听着,更觉得诧异,便问道:“是什么人在城外等着我?”小蜈蚣说:“李大爷,你一去就知道了,请李大爷快些走吧!” 慕白暗想:莫非是吞舟鱼苗振山和金枪张玉瑾来到了?不然就是孟思昭在那里等着我?遂向那个小蜈蚣冷笑了笑,说道:“好,我就同你去一趟。”到屋内拿上了宝剑,小蜈蚣又说:“你带上些钱。”李慕白发怔问道:“要我带上钱作什么?”小蜈蚣笑着,低声向李慕白说了几句话。李慕白立刻面色改变,怔了半晌,就草草地带上一个小衣包,提着宝剑,随着小蜈蚣出门,一直往彰仪门走去。此时李慕白心中十分着急,所以走得很快,那小蜈蚣在后却有些追不上他。 少时出了城,到了关箱一家小茶馆门前。只见那门前的桩子上拴着两匹黑马,小蜈蚣半跑着,赶上李慕白,说道:“李大爷!就是这儿!”李慕白刚要跟小蜈蚣进茶馆去,这时忽见由里面走出一人。此人身穿青缎子大棉袄,青缎小帽,手提着两根马鞭子,晃着矮身材,耸着肥胖的笑脸,望着李慕白不住地笑,说道:“李大爷,这些日没见,你的脸色真大好了!”原来这人正是早先在丞相胡同口外开了小酒铺,后来杀死徐侍郎、胖卢三,而逃走的那个爬山蛇史健。 当下李慕白问道:“是小俞受伤吗?”史胖子点头说:“不错,那俞二爷自从离了北京,就迎着南下的大道走下去,为是迎着那吞舟鱼苗振山、金枪张玉瑾争斗一番。走在涿州地面,他就遇见了我。我留他在我的朋友家中住了一天,他就要赶着南下,并且对我说:‘士为知己者死。我在铁小贝勒府住了一年多,都没有人知道我;李慕白才与我见面,他就看出我会武艺。这样的朋友,我就是为他死了,也是值得。现在苗振山和张玉瑾这两个江湖有名的人,要寻李慕白去争斗。倘若李慕白败在那二人的手里,真未免太可惜了。我现在南下,先要迎着苗振山、张玉瑾,给李慕白挡一阵去!’” 李慕白听史胖子说到这里,不禁感动得要流下泪来。 史胖子又说:“我那时在涿州朋友家中住着也是没有事,就跟他一路同行,打算会一会那苗、张二人。不想走到高阳地面,就遇见了苗振山和张玉瑾。俞二爷也未免太性急了些,见着他们的时候,立刻就抽剑奔过去与他们争斗。 “要说俞二爷的本领可也真不错,他的一口宝剑敌住了苗振山、张玉瑾、何三虎、何七虎,这六七个强悍的人,结果他还将何七虎的左臂上砍了一剑。但怎奈对方的人太多,而且吞舟鱼苗振山的暗器又最是厉害,所以俞二爷的左臂上中了苗振山一镖,右膀又被何三虎砍了一刀。幸亏那时我见势头不好,就把官人喊来,苗振山等人才没敢杀害俞二爷的性命。我跟我的伙计把俞二爷搀到店中,买了刀创药给他敷上。可是看那样子伤是很重,并且浑身发烧,嘴里说要见你李慕白一面,有些话要说!” 李慕白听了孟思昭被苗振山伤得这样的重,立刻就落下泪来。史胖子接着说:“所以我赶紧骑着马来了。我又不敢进城,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吴兄弟找着,叫他给你送信去,我就在这里预备下马匹等着你。李大爷,你就赶紧上马,咱们赶往高阳去吧!晚了或许见不着俞二爷的面了!”说着解下马来,就催着李慕白上马。李慕白急得用剑鞘打地,就说:“这些日我专为等候苗振山、张玉瑾,要不然我早就离开北京找小俞去了。现在我若是走了,岂不要教人说我是因为怕了他们才逃走的吗?” 史胖子摇头说:“张玉瑾跟苗振山一时决不能到北京来,我知道他们是由高阳又往保定府去了。现在我看这些事全都不要紧。李大爷,你就赶快上马,咱们到高阳看俞二爷去吧!俞二爷躺在店房里,就剩了一口气儿等着你呢!” 李慕白一听这话,便咬了咬牙,点头说:“好!咱们现在就往高阳去!”一面由史胖子的手中接过马鞭,一面向旁边的小蜈蚣说道:“烦劳你再进城到东四三条德五爷家中,就说我现在离京找孟思昭去了,至多十几天就可以回来。千万不要说我是跟谁走的,也不要说我们是往高阳去了。”小蜈蚣连连答应,旁边史胖子惊诧着问道:“孟思昭是谁呀?” 李慕白说:“孟思昭就是小俞;此人原是颇有来历,容我在路上慢慢对你说吧!”说时,他把宝剑系在马鞍下,就撩衣上马。史胖子也上了马,就向那小蜈蚣说:“吴兄弟,咱们再见吧!”当下两匹马就离了彰仪门的关箱,在秋风大道之上,扬起尘土,直往西南去了。 这里的小蜈蚣见李慕白和史胖子走后,他进了小茶馆,吃了两碗面,就重复进城,去给德啸峰送信。原来这个小蜈蚣吴大,本是江湖上一个小贼,因为他在易州地方得罪了人,几乎被人杀害了,幸亏遇见了史胖子,救了他。所以史胖子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驱使他去做什么事,他没有不尽力去办的。后来史胖子到北京开了小酒馆,隐身匿迹,小蜈蚣也就来到京中闲混。有时混得不能生活了,就到史胖子的酒馆里去吃喝,史胖子就派他去探些事情。所以李慕白与德啸峰二人的交情,谢翠纤与徐侍郎的事,以及胖卢三的种种秘事,都是小蜈蚣给打听出来,又去报告史胖子。 当下小蜈蚣又想藉此机会认识德啸峰,以便将来没有办法的时候,好去求他。到了德宅门首,就说:“我是李慕白大爷派来的,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见德五爷面谈。”门房的人见小蜈蚣像是街上的穷汉,就叫他在门首等候,进去回禀了德啸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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