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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他满口“我是小野种,王八羔子”的咒骂自己,王雪莲听了更是讨厌,叱道:“贼毛道,任你怎样说,就算你是忘八的忘八,野种生出来的野种,今天姑娘也不能放你,你这反覆小人,如果回到清宫,就是剁去你的嘴,恐怕也不能阻止你胡说八道呢,不过姑娘不想触犯师训,今夜还算你运道。”冯道德听见王雪莲不杀他,当堂舒了一口气,口里又是千恩万谢的叫着。

  王雪莲看看山头没人,哼了一声道:“贼毛道且休快活,姑娘虽然不杀你,但要把你的武功废了,还要点了你的哑穴,让你终身变作哑吧,这样保不得你会饶舌,必须把你禁在一处人迹不到的山洞,削了你双足,那时你虽活着,却再不能回到清宫告密了。”

  冯道德不禁哭道:“福晋要是这样,小道今生便完了,索性让我死在你的剑下吧。”王雪莲已不和他再说,拾起地上野藤,再把他捆作一团,轻轻提起,纵身离开竹林。那厮见哀求无效,便道:“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王雪莲道:“姑娘把你带回密勒池高峰上,那里闲人没法登上,我把你锁在石林之下,那里有猴儿摘取野果给你充饥,椰浆给你解渴,你的武功虽然废了,却不会活活饿死的。”黑夜里展起飞云纵轻功,一直飘下峨嵋山。暂且按下不表。

  俗语有说:“隔墙有耳”,王雪莲恐怕冯道德泄出秘密,乘夜把他拿走,以为没人知道。谁想莫卧儿刚才跟着庆云师徒返回莲台庵,这时庆云取下头顶金簪,已经没事。知道莫卧儿五指折断,忙叫玉仪取出药箱,替她敷上接骨活络丹,一边向玉仪询问,王雪莲怎会到来?玉仪道姑便把日里褚鸿钧如何前来搜庵,得王雪莲进来相救的事,细禀一遍。

  莫卧儿敷药之后,已经止痛,见庆云师徒二人在室里说话,忽地一想:自己的一口北极寒光剑还落在褚鸿钧手里,又念刚才冯道德正要说出玉仪和王雪莲的关系,便给庆云师徒撞到来,如今正好赶回去细问一番。当下乘庆云师徒不觉,偷偷溜身出室纵过高墙,一口气离开莲台庵。

  静夜山头,一条黑影如飞纵去,将抵竹林,一阵山风吹来,远处似有人的说话声音,忙的放轻脚步,绕到山坡上去。这里是千尺幢下的土坡,向下一望,竹林外果然站着二个人影。小姑娘急的把身伏下,细看却是王雪莲和冯道德。这时,冯道德已经松去山藤缠缚,刚才他给自己点了“腰府穴”,痉挛着身躯,如今连穴道也解开了,立刻明白是王雪莲救他的,不觉恨恨的道:“王雪莲,你还不是甘心作满洲人的狗子么?我已经猜到你这番钉梢到来,不怀好意的了。如今你见到夜里没人,便把冯道德救起,这贼道士是清宫派来的奸细,怪不得你们却是同着一鼻管子透气的。”

  她恨不得下去和雪莲一拚,那知一摸腰畔,才记起宝剑已不在自己的身旁。只得沉着丹田呼吸,伏着静听下去。高山夜寂,二人说话都一一听的真切。初时冯道德拿出周日青的一纸密令,要王雪莲把自己抓回清宮,这小姑娘更是动火。后来再听下去,知道玉仪和司马长缨是一对孪生兄妹,心里又好生思疑。直到王雪莲把冯道德臭骂一顿,点了穴道,说要把他废去武功,带回密勒池禁闭终生,才明白王雪莲夫妇两口子,虽然奉旨到大金川去设藩,内里定有原因,如今不杀冯道德,就是投鼠忌器。想了不觉暗骂自己性子急躁,几乎误了大事。

  王雪莲把冯道德抓走之后,莫卧儿便从坡上纵下来,一看竹林里丢着冯道德的一口鱼尾剑,顺手把它拾起,插在背上。一想刚才眼见王雪莲用指把褚鸿钧点倒,这时候或者未更醒过来,何不乘夜到清虚观把自己的寒光剑夺回?想罢连忙展开急纵,向着山腰飞奔。

  莫卧儿还未晓到褚鸿钧中的是纯阴指,又叫真阴绝阳指,中指之后遍体发冷,气息如丝,只有解铃还须系铃人,要王雪莲才能救他更醒。莫卧儿瞬已到了清虚观,望见禳星台下还有灯光,便向玉洞府走去。这里道路已是了如指掌,便从禳星台后绕到玉洞府阁上,也就是那天碰见和尚穷的地方。

  这时褚鸿钧躺身榻上,盖着几张鹤瓴被子,还是冷的发抖,寒气不断地从心里透出。幸而老道有着多年修养的根基,适才服过了安魄定神丹后,渐渐更醒,还冷的牙齿打颤,汨汨地响,泄过片刻,喘着气叫月清走近榻边,发出微弱的声音道:“月清,冯道德怎么不见了?为师的中了王雪莲的阴风掌,不……这是大漠纯阴指,啊唷!厉害得很啊!”说了又拥着被子呻吟。

  月清和几个掌殿道士,几曾见过祖师爷给人打的这样狼狈,当下一起来到榻前道:“师傅觉得怎样?这纯阴指如何解救,师傅定必知得,就算你老人家不能自己动手,细想峨嵋山上还有不少道教武林人,平日对师傅交情不错,想必有人能够治好的,请师傅指示出来,让弟子乘夜把他聘到清虚观来,替你老人家解救吧。”

  老道微微揺首道:“不!你们不知,这种纯阴指要女人才能练成,也要女人才能解救,峨嵋山上道教同门高手,多是男的,庆云虽是个女道,但我知道她未曾练过这种功夫。”各道士一进面面相覷,月清是二弟子,眼见师傅这样痛苦,忍不住泪如雨下。悲声道:“师傅,你看还有什么方法?如果能够令到师傅没事,弟子就算拚了性命,也宁愿替师傅干的。”褚鸿钧叹道:“可恨庆云这妖妇,竟和清宮里鹰爪儿勾结了,为今之计,只有去恳求王雪莲前来,先替我解开穴道,待等为师的好了,然后去找庆云老妖两师徒算账,到时定要把她们碎尸万段,才解得这段深仇大恨啊!”

  众道士正想到解铃系铃,那就非把王寻莲央求到来不可,但不敢说出口,如今见祖师爷先自提出,都道:“师傅说的是,俗语说: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只要师傅早点好了,何愁这口气泄不得,事不宜迟,求你老人家派谁个前去见王雪莲吧。”褚鸿钧瞧了月清一眼,微叹道:王雪莲临走时,已料到我们终要求她解穴的了,她说要她前来,那就非把寒光剑送回给她不可。事到如今,正是肉在俎上,倔强也不行了,月清,你把寒光剑带到庆云庵去见她吧!”说能忍着战抖,从枕边拿起北极寒光剑,瞧了又瞧,像无限惋惜似的,然后无可奈何的递给月清,嘱道:“你千万不要丢失,除了王雪莲,不能让它落到别人的手里!”

  月清把寒光剑佩在身上,正想离开玉洞府,忽听掌殿道士法清、清明向褚鸿钧禀道:“师傅命月清师弟前去,不怕路上有失么?弟子愿意跟他前往一走。”褚鸿钧已把被子蒙头,听了就在衾底应道:“你们不用愁,庆云师徒就算恨我,明知这剑交给王雪莲,赶着来救我的命,她们未必狠心到这般田地,中途把剑夺去,王雪莲知道月清拿剑送给她,更不会下手,其余就算有人觊觎,但听到这剑是交给王雪莲的,谁敢来动她的念头呢?”说了连接挥手教月清快去,小道士便匆匆离开清虚观。

  莫卧儿早已挂身檐头,阁里情形和各道士的说话,她都一一听在耳里。当下见月清带剑出门,不觉暗道:“这口寒光剑原是我的宝贝,你这杂毛老道干么不拿来还给我,却双手奉给王雪莲,分明是瞧我不起,忒是可恨,你以为别人不敢下手,那知还有个莫卧儿呢。”她已暗地跟在月清身后。出了牌坊,这里离开清虚观不远,不想立即下手,便远远盯梢着。这时距她从庆云庵出来,相隔已有两个更次,山下晨鸡初唱,天将破晓。

  小道士月清走过千尺幢下,前面忽地窜出一条人影,脚下飞快,一个闪腾,已躲进竹林里去,月清还是未觉。这人影究是谁呢?世事就是如此凑巧,有时会使人意想不到。原来刚才王雪莲把冯道德抓起,一路飞纵下山,忽地一想:褚鸿钧中了我的纯阴指,定会派人前来求情,要我前去替他解开穴道。可是此去密勒池,最快也要走上七天,回来之时,恐怕褚鸿钧早就一命呜呼了;我和迷踪派没甚深仇大恨,何必要使他丧命呢?

  王雪莲深悔用纯阴指点倒褚鸿钧,又怕天明之后,莫卧儿会到清虚观夺回寒光剑。想了一番,便决定先回去救起褚鸿钧,向老道取回那口剑,然后到庆云庵,暗地交还给莫卧儿。

  冯道德见王雪莲正走之间,忽然停下步来,这时他的手足屈曲,被捆成幸福蟹一般,便诈作痛苦呻吟。王雪莲没理会他,四边一望,看见峭壁上生长一株老松,立刻挽着他向崖壁攀登。冯道德苦着脸道:“格格把我带到那里去?”王雪莲捉弄他道:“我怕你走的累了,让你到树上睡过一觉,天明再带你赶路吧。”冯道德知道不会有这么的好对待,却又不敢多问。只见王雪莲像一头壁虎,沿着峭壁上升,一刹那觉得身体悬空,才知身躯挂在老松梢上,摇揺摆摆向下一望,不觉惊悸亡魂,不敢再看,耳边听到王雪莲道:“你好好的睡觉去吧!”循声仰望,她的影子已在崖顶了。

  王雪莲把冯道德悬挂树上,立刻赶回清虚观救褚鸿钧,这里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冯道德一生福大,每在绝处逢生,险中有救,如今又是命不该绝。王雪莲刚离开不久,便见山谷里来了两点黑影,正展起夜行轻功奔来。他悬挂之处,离地十多丈,从上俯瞰,那二人渐来渐近,原来是一男一妇。

  只听男的说道:“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天明之后,山上便有人来往的了。”说时仰头一望岩顶,跟着道:“不如翻过这面峭壁,可以走少一段路。”女的点头道:“山上道中我还记得,当年我随爹爹来过清虚观拜会青牛道人,那时我还是个小娃儿呢。”男的笑道:“如今妹妹已长大了,而且是陕南武当派的掌门,我想峨嵋道教武林朋友,应该作你是掌门人来迎接呢。”那女的道:“不要说了,气忿。”那男的急道:“妹妹又生气了,我不该提起这些事来,令你不快,让我说些别的吧,这番我二人来到峨嵋,应该先到那里拜访呢?”那女的想了想,答道:“哥哥不是说,从前你有一位玉仪师弟,同在齐太极那里学技,后来回到峨嵋山来,一别多年,未曾接过他的消息,此次正探听她的下落么?”男的应道:“我也是这么的想,不过我还未知道她在那里。”女的笑道:“你的师弟怕作了小道士也未定啦!如果出来江湖上闯,总会送个信息给你的呀。”

  两人展起贴壁轻功,身子悬空,向峭壁上爬来,冯道德看了,当堂吓了一惊,究竟来者是谁?下一集便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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