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孙玉鑫 > 万里云罗一雁飞 | 上页 下页
一四


  涵龄注目半晌,说道:“端正站立,除头部还有尺余空隙外,其余全已和冰层紧紧冻结在一块!”

  “对了!老道,再仔细看,可有通到冰层外面的孔洞?”

  “酸丁,你犯了那门子的病?告诉过你了,除了头部还没和冰冻结在一块之外,其余全是冰层!你又不是看不见,在哪儿有透到外面的孔洞?”

  “所以-!要是你冻到里面,两口半气的功夫准死!”

  涵龄皱着眉没再开口。诚然如此,凭功力按说应该两个时辰内不会死去,可是冻合一起,丝毫空气没有,随你功力多高,不喘气总活不了!白秀山这才又说道:“所以我断定,他们现在还都活着,不过没有多少时间好活啦!我不停注目,如今他俩个头部所余的空隙,已减到七寸了,看来……”

  涵龄打断白秀山的话,急急的说道:“快看!长发鲁达好像挣扎得很厉害!”

  果然,长发鲁达从和冰玄老人冻结在冰层中以后,脸上神色和面部表情,从未更改过那种稀有的残酷暨冷漠的态度;就这眨眼的时候,他变了,脸上现出狰狞丑恶的暴戾样子,五官不停颤动,像是忿恨到极点但又无可奈何似的。冰玄老人形状如前?不!也变了,好像略微的消瘦清俊了些;像哪儿有点不太舒服似的,眉毛攒聚在一起,灼灼含光的双睛,如今仅剩下一道细若游丝的缝,不停眨动。

  白秀山直睁着眼,咬着牙,不瞬的看着冰层说道:“老道!鲁达是要挣脱开冰层的围困。”

  涵龄也目不旁视的答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他完了!”

  “这个人死不足惜。唉!可叹可怜又可惜。”

  “酸丁,你今天发疯啦?一会儿说他死不足惜,又说可叹可怜可惜,反复无常!”

  “老道,你吃素吃得心肠淡了,淡得连事都不多过一遍大脑!死不足惜的是鲁达,可叹可惜的是冰玄老人。鲁达心有余而力不足,脱身无望,冰玄老人还不是一样。眼见一位无人能敌的前辈高手,竟和这个杀父背伦的东西并骨偕亡,有多不值,有多可惜!”

  涵龄立刻回答道:“对!我忘了这一点。酸丁,要不咱什齐心合力打碎老人身后的冰层,救他出险?”

  “挟泰山而超北海,非我不为也,实秀才公所不能也!”

  要紧关头,白秀山说出一句酸话。平常老道会笑,今天却不然。他明白寒毒未消,适才在三丈圆圈边缘,都要真力回转相抵才能站住脚;要想攻进寒毒冰岩之中,凭自己和酸丁的功力,今生无望,难怪酸丁酸溜溜的说是挟泰山而超北海了。

  “老道要糟!”

  涵龄也已经看出冰层中两个人的变化来了。白秀山急得直嚷老道要糟,老道并不怪他,自己何尝不急。冰层中已无空隙,冰玄老人双目微开着的那道细缝,不知何时,闭了起来!鲁达怒睁着的凶眼,也已阉死;丑恶狰狞的神色表情全收,却变成反朴还真般的微笑!

  别看白秀山刚刚说闯进寒毒冰层是挟泰山似的无望,这时却不顾一切,箭射而出,扑向冰玄老人身后冰旁;涵龄想都没想,跟踪纵去。他两个和冰玄老人,中间只隔着三四尺宽的坚冰。涵龄蓦地双掌猛扬,把一生心血所粹的内功真力元阳神火发出,要穿透坚冰解救冰玄。白秀山倏地转身,也甩起双掌,却迎向涵龄的掌力;涵龄被反震出五六步远,白秀山撞到冰上。涵龄奇怪的问道:“你干嘛拦着我破冰救人?”

  白秀山皱眉说道:“没见过你这样笨的老道,再仔细想想,这冰能打破吗?”

  “当然能!”涵龄气忿的说。

  白秀山急忙道:“刚刚你骂我混帐,看来混帐的是你。适才咱们都无法立足三丈地方,现在却能毫无感觉的站到最中心来,什么道理?这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动手的两个人,全早死了;阴寒毒功失去了本源,消散了透骨蚀髓的功劲,这冰层等于一块死物……”

  “是嘛!就因为已是一块死物,老道才能破冰救人啊!”

  白秀山哼了一声道:“秀才公敢问你一声,适才你暴提数十年真火内力,能透碎冰层若干?”

  “丈二之内,坚冰碎裂成块!”

  “对了!死人不像活人,自是比不上坚冰硬固,更绝无柔力;冰都能震成碎块,冰玄老人的遗体还能完整?人没救成,反而使老人肢体分裂。老道!你这算老子的家法,还是吕纯阳的传授?”

  这话问得涵龄垂头丧气,闭口无言。半晌,涵龄才开口道:“那怎么办呢?天就要亮了,总不能候着这冰层融化了再说呀?”

  “当然,咱们只能慢慢地小心地来,一点点打碎坚冰!”

  于是两人开始动手,谨慎小心的总算挖出了冰玄老人的尸体,天光已然大亮!人死不结怨,一了百了。再动手挖出鲁达来,两个尸体放置稍远地方,不能再留着大块冰岩惊骇世俗。这才双双施展功力,震成碎块;太阳已然高张,冰块逐渐融化成水。

  阳光照在尸体上,涵龄突然看到长发鲁达似是颤动了一下,立即注目不瞬;半晌,尸体直挺僵卧,不见丝毫生气。初阳耀眼生花,涵龄暗自好笑,所幸并没有大惊小怪通知酸秀才,否则酸丁又不知道要说自己什么话了。这时白秀山皱眉说道:“老道!如今只好一人捧一个,到敬阜山庄再说!”

  “酸丁!我不干。大清老早带着两个死尸到朋友家去,这算怎么回事?”

  “冰玄老人无异是为敬阜山庄而死,萧老大要不高兴,秀才我一人担当!”

  “那我捧冰玄老人!”涵龄挑了一个,剩下长发鲁达交给白秀山。

  白秀山笑道:“老道!我看你道德经还要多念两遍才行,死尸还分什么好坏?走吧!”两个人遂各抱着一个尸体,疾行飞奔到了敬阜山庄,纵进庄门。昔日曾被萧珂放火焚毁的马棚,早已重新建好;两个人把尸体安置在马棚里,并用干草遮盖好了,才唤醒老家人萧福。

  萧震东得报白秀山和涵龄来拜,又喜又疑。喜的是故友情重,昨遭逐客,今晨仍然前来;疑的是说好明天,为什么早到一日?莫非发生了重大事故?迎进客厅,酸秀才早和涵龄说妥,仍然故作不知,含笑说道:“天下就有像我们这样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朋友,昨遭逐去,今天竟又赶着回来了。大哥,我们是不是让你觉得讨厌!”

  萧震东笑说道:“白二弟你好厉害的嘴,不过任你怎么说,我只招待午餐,饭后仍然要请两位出庄。咱们订约明日,一切无法更改。”

  “贫道真有些不懂施主所弄的奥妙了,自古订约,只有迟误之罚,难道早来一天也有罪过?”铁牌道长有心引萧震东说实话,这样发问。

  萧震东怎肯连累知友?长发鲁达功力深奥阴狠无敌,面前故交绝非对手,你让他说什么好呢?迟迟半晌未能作答。

  白秀山不忍萧震东为难,笑着说道:“你如何逐客,何时逐客,这是你的事,我们不闻不问。我们还自吕梁前来,带了点礼物,放到马棚里了,要不要看看?”

  萧震东开朗敞笑着,对涵龄说道:“白二弟不去说他,道长你怎么也陪着他一块儿捣鬼?昨天没说带着东西呀?时隔一宿变出礼物来了,真令人不信!”

  涵龄正容说道:“礼物笨重,昨日还没捎到,设若不信,何妨看上二看?不过你不见得会喜欢!”

  萧震东见涵龄说得煞有其事,遂笑着站起,意思是要去看看,一面走着却问白秀山道:“白二弟,到底是什么礼物,又为何放置在马棚里面呢?”

  白秀山和涵龄一边陪着往外走,他顺口回答道:“老道说得对,礼物笨重,大哥不见得喜欢,但我却敢和大哥赌个东道。内中一件礼物,大哥看到之后,可能极不愉快;另一件却实足能请大哥自动推翻适才所说饭后逐客的决定!”

  萧震东哈哈大笑着说道:“萧震东倒要见识一下是件什么礼物,能令我改变初衷!”

  谈笑声中走进马棚。白秀山走到干草堆旁,顺手取过草耙,面带着神秘的笑容,看着萧震东,用耙子轻轻耙开最上层的干草。他要让萧震东突然看到长发鲁达的尸体,意外的惊喜一下。

  岂料萧震东却现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旁站立的老道涵龄,竟面露着惊惧诧异的神色。白秀山知道奇变突生,这才定睛注视干草堆,立刻吓得面色变成了苍白,那两具死挺挺硬邦邦的尸体,似霜若雾已经消失无踪!

  酸秀才不等萧震东追问,迭声对涵龄说道:“别闲着,老道,死人能跑,圣贤书上没见到过,还不搜!”涵龄一点头飘身纵出,不管这是大白天了,飞临马棚转登参天古树之上,四下观望。

  白秀山急急的对萧震东道:“冰玄老人昨夜和长发鲁达交手,两败俱伤;我和老道把两具尸体带到马棚,如今都丢了!”

  萧震东闻言已悟及一切,他经验老到,立即伏身马棚地上,仔细查看;可惜碰上了狡猾的对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涵龄纵落之后,摇头说道:“这附近二里地内,不见踪迹!”

  白秀山才待备马追索搜查,萧震东长叹一声,拦住他道:“白二弟,不必啦!咱们到内宅商量些要紧的事,老哥哥怕已活不到明天了!”

  涵龄和白秀山闻言惊惧异常,一言不发随着萧震东到达内宅;就只有他们三位,紧闭着室门,直谈到中饭时候,才启门走出。

  楚零、萧瑾冷眼旁观,白秀山和涵龄道长面上凄容未消;萧震东虽然满脸温和笑容,但掩饰不住他内心所积压着的沉重。饭后萧震东坦诚感慨的对楚零说道:“零儿,自老禅师把你托付给我,三年来你我亲如父子。你天性忠厚,待人谦和,我才放心的把瑾儿终身订托在你身上,如今敬阜山庄不能再留……”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