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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〇


  李益也笑道:“凡事想象最美,只要见了,也就没有那种美境了,那只是微臣坐在外室幻设的情境而已。”

  高晖道:“说的是啊,我们也是太忽略了,这外室跟内室之间,除了一门之外,根本就无窗可通的。”

  郭威也叫道:“对啊!我们要是早一点想到找一找窗子在那儿,也不会叫他唬弄了半天了。”

  李益笑道:“窗子是有的,只是你这俗人找不到而已。”

  郭威道:“我承认我俗,可不承认我瞎,这屋子明明没有窗子,这所别业在未赐给你之前我们就住过,这儿是我们所称的桃源渡……”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高晖忙问道:“世子,这桃源渡三字是怎么个出典呢?”

  郭威笑道:“桃源一典,出自晋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的桃源是避秦的,我们的桃源就是以此而命名。”

  李益道:“现下已无秦乱,世子避秦之说何来?”

  郭威大笑指着秦朗道:“避秦是躲开他的老子翼公爷,因为我们兄弟俩的拳头粗,小秦的点子又多,每次闯了祸打了架,都是他出的主意,怕翼公爷来找我们,就躲在这儿说是读书,借用殿下的名义把他老人家给挡回去。”

  太子道:“好哇,难怪每次翼国公见到孤,总要说上两句,什么犬子顽劣,望殿下多加管教,我老是胡里胡地应着,敢情你们是瞒着我,拿我的地方来作挡箭牌的!”

  郭威笑道:“这也不算瞒着殿下,我们可都是得到殿下的允许这样做的。”

  “得到我的允许,我什么时候允许的?”

  “很久以前了,殿下在这儿邀我们大家斗了三天的蟋蟀,我们家里的人来我,是殿下自己出来打发他们说留我们在这儿陪殿下读书,我们的家人信以为真,就放心的留我们在这儿了。”

  太子也沉入了回忆中笑道:“你说的是那一次啊,那可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还记得那年我们为了抓蟋蟀,在夜间爬上了终南山,肚子饿了,就到附近的道观里去偷冷饭吃,却被小道士发现了,吵着要拿我们送官,然后是郭勇带了几名家将来了,见面也不说破,冒充官人把我们从道观里带走了,说是要送到边疆充军去,观里的道士又不忍心,反过来替我们求情,说我们只是为饥寒所迫,出于无奈,郭勇执意不允,结果老道士涕泪交流地每人给了我们五百钱……”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是真心的笑,为往事的情趣回味而笑,其他的人也跟着笑,笑中却有着无限的羡慕,不是羡慕那种情趣,那不过是几个少年捉狭胡闹而已,除了他们自己感到有意思之外,别人听来,亦不怎样,只是其中有一个即将要当皇帝的东宫太子,那就令人羡慕了,羡慕这一个人,参加其中,非富即贵,现在都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将来更是衣朱带紫的长安新贵,有些人更是在后悔着,抱怨着……

  后悔,抱怨的人自然也具有相当的身分,在当年也有机会跟着他们一起嬉乐的,只是因为父兄的督促,或是本身的拘谨,把时间用在书房中真正去读书了。

  读书不见得没用,多少也能弄到较为重要的职位干干,但是却无法打进那个小圈圈裘去,成为皇室的心腹股肱,掌握着天下的大权了。

  郭威笑着接下去说道:“殿下后来就对我们说,你们如果惹了祸,怕大人追究,就躲到我这儿来吧,说是我邀你们来读书的,我对门上吩咐过了,任何人来了,家人找来都这么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的……”

  太子想了想道:“是吗?我那样说过吗?”

  郭威笑道:“当然说过了,以后我们十天半个月的,总会来躲上三四天,若是殿下没有吩咐,门上也不敢胡乱回话的。”

  语毕转向李益笑道:“十郎,你说你的胆子大不,我们对这所屋子如此熟悉,你居然在我们面前打马虎眼儿,凭空在墙上开出两面窗子来了。”

  李益笑笑道:“确实是有两面窗子,只是不开在墙上,而是开在这里。”

  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在墙角上划了一扇窗子道:“这扇窗子开闭由心,大小无形,能极目之所不能至,上达青冥,心之所思,神之所及,无一不尽收在眼底,寒冬能见桃李芬芳,暑夏能有寒梅吐艳……”

  说得大家都笑了。

  高晖笑道:“够了,十郎,你别再说了,回头那两个小傻瓜还有信以为真,真叫人在他脑袋上去开扇窗子呢。”

  郭威也笑道:“老高,你别欺负我读书少,但我还不至真傻成这个样子,以前我承认过于贪嬉,没有好好用功,搬书篓子比不过你,自从接下神策军以后,为了需要,我还真下过一番苦功呢!不信我跟你比比兵法看?”

  高晖道:“这个我甘拜下风,别的东西还可以说,兵法一书,令祖郭老令公已经深得个中精髓,所以他领的郭家军所向披靡,你们哥儿俩是家学渊源,再也无人能及。”

  郭勇这时才首次开口道:“家祖父对兵法与用兵一向很自负,当年征战,他老人家每以奇兵而致胜,以寡击众,屡建奇功,可是老人家听到十郎在塞上的事迹时,也连连摇头,自叹不如,说十郎用兵,神奇已是空前绝后,那完全是神来之笔,无人能及的……”

  郭威接着道:“是的,十郎奏凯回师时,老人家还叫我们去多多讨教,可是听了十郎对敌的详细经过情形后,又不要我们去了,他说十郎用兵的精妙是无以言传的,虽然神妙却不足以为法,因为这完全是凭他的才智,随机而应变,我们若是才智不好,学他的方法,画虎不成事小,恐怕连狗都不像了!”

  李益的心中得意,但口中却谦辞道:“老千岁太谬赞了,那里懂什么兵法,只是胡乱凑巧时瞎碰而已。”

  高晖正色道:“十郎,你可别以为老千岁是捧你,他说你的成就虽然值得激赏,但是对你的行事却不敢赞同。”

  李益一怔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对?”

  高晖道:“那倒不是,老千岁说,你行事太险,不能有一点错失,否则就会导致全盘皆墨,一败涂地,所以他才说你不足法,因为领军布阵对敌,绝对避忌一个险字,最贵在一个稳字,先要留好退路,能攻则攻,不能进则守,这才是为将之道。”

  李益不得不叹服道:“对!老千岁究竟是疆场名将,他的话弥足发人深思。我的行事不但是在冒险,而也是在冒大险,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不但会把自己的命赔上,且还会导致极大的漏失,所以我虽然在河西侥幸得手,却不敢再多事进取,殿下要我乘势多进几个地方我也力加婉辞了,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能力……”

  太子笑道:“先前我接到你辞谢的信函,心里还有点怪你,可是经过郭老令公的一番解释后,我才明白,也才未曾对你多作要求。”

  李益心头又是一惊,这时他才深知为人处事之难,以及人心难测,当他拒绝了太子的密请,对河西附近的一些藩镇加以并吞时,倒不是顾忌到什么险不险,因为他行事一向就是在冒险中,手头并没有真正的实力。

  李益不肯一战,他是怕树仇太多,将来在朝廷里处处受击,李益的志在庙堂而不在疆场,他就不想自己有太多的政敌,这个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但他列举的理由却很充分,说自己无权动令将师。

  目前跟他们只是利害之交往,如果对方不欲战而强以战,则是大损其利,一定不会同意的,那样一来连早先建立的一点关系都难以维持了。

  这有两种原因,第一,李益是借此解释自己对那些将帅并没有绝对的控制之力,以免遭受猜忌。

  第二点,他也间接地说明了要控制一个地方,用兵是下下之策,可以用很多的方法,兵不血刃,旁敲侧击,找出对方的弱点所在,或是利害相关之机,用心不为不苦,而且也是在为太子打算,可是却没有得到太子的满意。

  至少在太子的心中,还是认为自己在有意藏私弄权,唯恐动摇根本而不愿意轻启战端。

  幸亏汾阳王对自己很照顾,他那番理论固为有理,但郭汾阳用兵就是专门走险,为正法所不取。

  有一次他只以五千人,面对敌方六万大军,对垒之地又是在平阳无险可守之地,这一仗没有打,几乎就已经注定了胜负,谁都没有认为郭子仪能胜。

  连对方的主帅都如此肯定,所以布下营后,根本没把郭军放在眼中,通令传檄,限他在十二个时辰内,率众投降,否则一过限期,立挥大军进迫,鸡犬不留。

  那正是讨史思明余部时,大家把投降的兵用来驱作前部,以阻对方的乱箭,所以死伤最烈。

  郭子仪得到檄令之后,最好的办法是退却逃走,可是郭子仪没有退,他召集了一些将校,对他们晓谕道:“败退为临阵脱逃,你我身为将帅,都是死罪,投降则多活几天,到了敌阵,下次被驱作前部也是死,目前大势对我们是死多于生,只有一个死里求生的办法,就是向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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