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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五


  “未经公开的琐务,根本不必移交,那只要等你的休致邸抄行文到达各处后,各人自然知道,不会再跟你去连系了,这种工作是各管各的,你所用的人,后任未必会用,你所相信的人,后任未必相信,交不交都是一样。”

  刘学镛整个地凉了,皇帝的意思很明白,自己休致后,就跟那些连系完全地切断了。也就是说,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就此中辍了,朝廷不再重视这些力量了。

  所谓移交,当然不可交给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继任者也未必定是自己推荐的私人,那么自己还能左右着一部分势力,现在听皇帝的口气,是根本就不让自己再掌权,也不再需要自己这方面的效力了。

  初时一剎那间,他还很愤慨,但是看见皇帝若无其事的神态,他忽然一惊,全都明白了。

  像这种密探事务,如若遽尔易长,很可能会激起大变的,但朝廷表示得如此轻率与淡漠,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朝廷早已在暗中安排好了接替的人手,或是另外有了一个更为精密的体制,对原来的那批人,不是有了新的任用,就是认为无关重要,予以淘汰了。

  刘学镛再冷静地思索了一阵,简直是不寒而栗了,他才发现自己虽然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多年,却并没有建立起真正的权威,对于手下的人,并没有太多的约束力量,所以他在凉州,只有眼看着李益独断独行,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经管着全国的密探,但是他清楚得很,那些人只是为了替朝廷而尽力,不会为了他刘学镛卖命的,即使他家中的那些侍卫人员,也都是冲着他的职权而听从他的指挥,对他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这不能怪人,怪只怪自己对人刻薄寡恩,而且私心太重,把一些较为重要有好处的差事,全都派了自己的私人,阻遏了别人的上升机会,当时以为内外一把抓,可以使得权势永固,谁也撤换不了自己。

  现在看看皇帝的态度,恐怕自己的手下人早有朝廷另遣的人员在内,自己的一切行为,也没有能瞒过朝廷,现在有了李益,就决心撤换他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趁早乖乖地交出一切,还可以保得头颅而终,如果再恋栈不去,很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了。自己密遣杀手的事,这都是很秘密的事,看来皇帝都已经知道了。

  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灰心与内疚,刘学镛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连连地叩头道:“愚臣昏庸,有负天恩,蒙圣上不弃,赐准告致,得保首级以归,臣不胜感激……”

  皇帝已经不耐烦了,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回去写奏章吧,可别像诸葛孔明的出师表,来个临表涕泣,不知所云,在朝房中传成笑话。”

  刘学镛惶恐地叩头谢恩退出,皇帝最后的那句话,不仅使他心惊胆怕,也更见到朝廷的厉害,皇帝的话语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实际上却是提出了严重的警告,叫他今后要特别小心,少乱说话,真正的重点就是在那不知所云四个字上。

  出了朝门之后,他心中又气又苦,自己是完了,但是有两个人也不能让他们痛快,本来自己老老实实,干着这份差,只要不出漏子,不玩花样,李益再得上宠,也动不了自己的地位的。一个密探的体系的建立,不知要费多少的心血,人力财力,绝不会轻易的易长的。

  都是族兄刘学锴跟卢方两个人,整天在自己耳边说李益那个人心雄万丈,狡狯多智,在凉洲已经看穿了自己是个纸老虎,以后更将变本加厉,定会硬生生把自己挤开去,欲保青云衣冠,只有先下手为强。

  在凉州是受了一肚子气,经他们两个人一激一逼,才胡里胡涂,跟李益作起对来,却招来了这个后果。

  他们两人是郎舅之亲,而卢方又是李益的岳父,多少都沾点亲,李益不便明白地对付他们的,却轮到自己在作腊,越想越不甘心,一脚来到卢家。

  进门刚好看见一乘轿子抬进去,随轿的是李益的老家人李升,而且卢方夫妇两人都出门来把轿中的那个中年妇人接了进去。

  刘学镛由于是已将卸职,那一身侍郎的冠带穿着都刺心,出宫第一件就是换了常衣,轻车简从而出门的。

  到了卢府也没惊动人,卢方似乎没看见他。夫妇两人把那个客人接进了中门,刘学镛下了车子,门上见到他的脸后才认了出来,连忙行礼请安了道:“刘大人,你今儿个怎么换了常服来了呢?”

  刘学镛淡淡地一笑道:“自家亲戚,冠袍履带地来摆给谁看,还是常服方便些,刚才是那家的客人,居然惊动了你家大人地出来迎迓了?”

  “啊!你问的刚才呀,那是夫人的堂姐老夫人,也是我家小姐未来的婆母,是夫人派人去把她从姑臧给接了来,大概是商量着要迎娶的事。”

  刘学镛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李十郎的老娘。”

  “可不是吗?刘大人,人若是生个争气的儿子,比什么都好,上次小的随家大人晋京时,途过姑臧,也去绕道探过她,可只有夫人一个人上他家去,家大人则到附近李故相国大人的府上去拜会了,是那位老夫人到相府来见家大人的。这一次可大大的不同了,家大人不但吩咐开中门亲迎,而且还把您府上的大老爷及夫人也邀来作陪。”

  刘学镛先是一怔,没听懂门上的话,因为自己并无手足兄长,那儿来的大老爷。

  继而一想,才明白是指现任礼部尚书的刘学锴,是自己的族兄,他们是郎舅之亲,难怪邀来陪亲家了。

  这一剎那间,刘学镛的火更大了,他们鼓着自己出头去对付李益,然后他们两个人却在私底下把李益的寡母接了来,商谈嫁女之事,让自己一个人作恶人了。

  一火之下,回身就走,却被另一个人叫住,那正是自己的族侄,在这儿被称为表少爷的刘平。

  一面招呼着,一面追了上来道:“叔叔,你来得正好,我父亲来了,舅父命侄儿去接叔叔的。”

  刘学镛冷笑道:“你母亲跟李十郎的老娘,就着卢家关系还可以沾上一个亲字,我又算什么呢?我犯不上巴结李十郎,跑来拜见他的老娘吧。”

  刘平忙又追了几步:“叔叔,你弄错了,陪客的有舅母跟我母亲,父亲在舅舅的书房里根本就没出来,要侄儿把叔叔接了来,有要事相商。”

  刘学镛这才哦了一声:“有什么事,巴巴地找我来商量?”他的脚步已然停止了。

  “这个侄儿可不知,侄儿本来是在书房里侍奉父亲的,舅舅一进来就打发侄儿赶紧去接叔叔了,叔叔恰好来了,侄儿就可以偷个懒了,叔叔您请吧,咱们绕过一边。上书房去。”

  刘学镛的火还没有消除,这会儿又添了一层:“李益的老娘来了,卢家开中门迎接,我这堂堂的兵部侍郎却要走边门绕到花园去,希侯,你舅舅只不过进了中书省,还没有真除左中书令,称不得一个真正的宰相,照他这样混法,将来也风光不到那儿去,现在就如此欺人了,难道是看准我刘学镛垮定了!”

  “不!不!叔叔误会了,舅舅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跟叔叔商量,他要侄儿来请叔叔走边门,乃是为了保密,他已吩咐下来,由边门到小书房不留一个人,除了侄儿之外,谁也不准在园中走动。”

  “哦!他这么秘密干什么?”刘学镛心里的气也平了一点了,卢方不是故意冷落他,看样子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相告,因此也就站定了脚步,等刘希侯过来,两人才转折向旁门走去,口中还问:“卢公知道我来了?”

  “知道!叔叔在府前下车时,舅舅不是刚好出来吗,怎么有看不见的呢?正因为见到叔叔着了便装,不便招呼,否则被人看见了,事情就不太好了。那位李老夫人对她儿子与叔叔不睦的事,可能已有知闻,但是对舅舅与叔叔来往的事,一定还不知道,所以……”

  刘学镛没有让他说下去,语气已经很冷峻地道:“希侯,我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的自己人,荣辱与共,所以我这时要说句老实话,你这位母舅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刘希侯不禁一怔,刘学镛道:“李君虞兼取凉州,合并四郡,跟我的关系并不大,而且他对我还很客气尊敬,如若我给与李十郎全力支持的话,他感恩图报,今天我不但不会如此狼狈,而且还稳如盘石……”

  刘希侯不知他何以出此言,只有先听了,刘学镛叹了口气:“真正受李十郎的影响的还是他姓卢的,河西四郡跟凉洲的史怀义,本来都是他的靠山,却一下子全垮了,虽然落在他女婿的手中,但是他们翁婿之间早已就不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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