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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到了太守署衙,李益先把突厥所生的变故一说,大家都吓白了脸,这一闹非同小可。

  李益再宣布了史怀义的罪状,取出枭下的首级示众,对六衙郎将曲意抚慰,把他们私挪城砖,营建私宅的罪名都推在了史怀义的身上,然后再发表了王幕和的新职。

  六卫郎将对王慕和并不见得服气,可是不得不宣誓效忠,因为只有这条路才能使他们保全目前的地位,而王慕和儿子接汗瓦剌部,交好西穆尔部汗赫卜达才是他们的致命伤,他们就是想把兵拉走投奔别府,也无法通过突厥人的辖地而借道了。

  王慕和的权柄确定了,势成骑虎,刘学镛也不得不采用李益的计划,全力支持瓦剌部了。

  得到六卫郎将的支持,他们重返王慕和的回城,七万大军齐集边境,先密密重重地包围了回城。

  吉斯在城内也顺利地诱杀了也先,族动回部大公,击杀了五部中立的王公却放走了他们的部属,那是利用也先的名义做的,同时还警告了五部王公的随臣,要他们回去准备归降东穆尔,否则即予以歼减。

  当这些人带着死去王公的遗体,心怀悲愤地离去后,王慕和才以河西督帅的身分,径持史怀义与也先的首级进入回营,陈说这两个人狼狈为奸,不仅图谋突厥的霸权,而且还意图勾结为乱中原,为天朝上差所悉,予以诛杀,说那四部王公都是帮凶,也要诛杀。

  这一下可把四部王公吓坏了,身在对方的势力之下,自然不敢反抗。只有连声推诿,而且吉斯也为他们求情,说是他们乃受也先的蛊惑,联史怀义是争取突厥霸业,绝无反抗天朝之心,也不知道也先与史怀义有这个打算,说他自己也是受骗者,王慕和则装模作样,连吉斯也要杀。

  他是王慕和的儿子,绝不敢欺骗王慕和的,李益这时才以天朝上使的身分出现,力陈吉斯的无辜而且说他之所以得到密报,也是吉斯得到了消息,偷听得史怀义与也先的谈话,因而得知的。

  史怀义是大唐的边将,心谋不轨,故而诛杀;东穆尔汗也先,野心勃勃,勾结大唐守将,除予诛杀外,并饬令王慕和立率大军,加以征伐。

  至于这四部大公,则因事先不知情,予以免究,着令加以释还,往后不得再生异志。

  瓦剌部新汗吉斯,举发奸逆有功,可率所部,会同河西大军征伐东穆尔,俟平定该地后,将东穆尔部归入瓦剌部兼领,这一番措施可以说很宽大了。

  四部大公死里逃生,先还额手称庆,可是仔细一想又着了慌,因为他们既为附合东穆尔汗也先,开罪了西穆尔汗赫卜达,又在不久前搏杀了五部中立派的大公,东穆尔汗被杀,他们没有靠山,而西穆尔汗不会放过他们,那五部中立的大公臣属也一定要找他们报仇,这四部人合起来也只是突厥的二分实力,无论如何是难以抵抗强大的西穆尔都与另外五部的,在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向瓦剌部新汗求庇。瓦剌部虽不可恃,可是他父亲有河西的兵权,有大唐为靠山,方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

  一连串的分化离间,远交近攻之策,完全获了成功,东穆尔有骑兵四万人,也先带了一万人来,在青玉湖畔被西穆尔汗赫卜违会齐所部与附合者杀了一大半,他为了配合史怀义的计划,另外调来的一万五千人,则被瓦剌部新王配合了新归附的四部人马,在半途上迎住了。

  他们还不知汗王已死,那四部王公跟他们是认识的,言谈之除自无戒心,甚至于王慕和所率大唐军马前来时他们也还是根据先前也先给他们的指示,以为是来配合作战的,接近会合后,猝然发难,全军皆墨。

  等浩荡大军开到东穆尔部境仅剩下一万五千众,怎么能够抵御呢,只有投降了。

  也先的新续弦妻子是吐蕃公主,只带了几百人逃回了吐蕃,瓦剌部正式吞并了东穆尔。

  吐蕃狼主为了替女婿报仇,遣军进攻,因为地近西穆尔部,自然也先攻打西穆尔。

  赫卜达早已作了备战部署,两军相遇,苦战不下,赫卜达向大唐求援,李益等他们双方消耗得差不多了,才以兵符调遣了甘州、肃州、安西、敦煌四郡的人,配合了河西大军,两边夹攻,吐蕃终告不敌而求和。

  李益接受了和议,且还进一步为瓦剌部新汗吉斯乞婚吐蕃主幼女为后。许也先遗孀重返东穆尔,立也先的新生遗腹子为东穆尔部储汗,认吉斯为叔,未成年前由吉斯为监护人,归还东穆尔一半的地方。

  这是非常宽大的措施,东穆尔旧部固然感激涕零,也先的遗孀因为跟吉斯成了亲戚,孤子有依,故夫旧业得平复,心中也着实感激。

  于是李益奇迹般凭一介斯文,在塞外造成了真正的奇迹,把一个最弱的瓦剌都造成霸主的地位,也把一个甫成年的少年抬上了西方最大的汗主,连西穆尔汗也不得不对瓦剌部另眼相待了。

  李益还做了一些工作,最成功的就是促成了易戍的决策,他以河西的军力,加上突厥与吐蕃的压力,迫使那四郡的节帅不得不乖乖地受命。

  当然李益对那些人还有一番秘密的说词,保证了他们的权位,但也造成了他们之间相互利害的牵连,使得每一个人,都必须串通了李益的关系才足以自保。

  在塞外整整一年,李益踌躇满志而作归计了。这一年中,朝廷数度遣人前来,想接替一部分工作的,但是都无功而退,因为他们发现,整条线都牵在李益的手中,谁也无法接手过去。

  朝廷也因为李益的措施太专横了,特别派了他的好友──郭威前来,一面劝诫,一面观察。

  郭威来了之后,却找不出一丝头绪,因为李益的线都是暗的,他跟每一个人都是暗中的接触,事情非他才办得通,而他自己本身却不掌一点权。

  而他真正的身分,还是一名六品的外员,借调西部行走,说什么也安不上他一个专权的名目。他的整个布局,彷佛西蜀侯诸葛孔明所设的八阵图,取自然形势相生相应,相制相克,具惊天动地,神哭鬼泣之威而无须一兵一勇。

  郭威回报朝廷的奏章中,只有一段话,李君虞天纵奇才,集纵横兵法三家之大成,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乱世可为庙堂之具,盛世则宜置之高阁,备其才而不用,为良才而非贤吏,能臣而不可为良相。

  这是一段很公平的评语,而且也是很有力的一段观察,它决定了李益的一生,如果晚十年才展露他的才华,他可以入阁拜相而掌天下之权的,只可惜他表现得太早了,他的心计之工,使人对他害怕了。

  李益却不知道,他相信他回去至少可以飞黄腾达了,纵不能立致尚书,至少该有个侍郎干干了。

  在这段时间内,他的诗并没有放下,诗简中佳作很多,像他送刘学镛回京复命时,登夏州城,赋得长章:

  “文州胡儿少番话,十岁骑羊逐沙鼠,
  沙头牧马孤雁飞,汉军游骑貂锦衣。
  云中征戍三千里,今日征行何岁归,
  无定河畔数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
  胡儿起作六番歌,齐唱呜呜尽垂手。
  心知旧国西州远,面向胡天望乡久,
  回头勿作异牙声,一声回尽征人首。”

  “番音虏曲一难分,似说边情向塞云,
  故国关山无限路,风沙满眼堪断魂,
  不见天边青作冢,古来愁杀王昭君。”

  诗抄就请刘学镛带回去给卢方赐教,其实那是客气话,他知道卢方的那点才华对他的诗不能易一字,岂止卢方不能,他相信满朝文武,甚至长安济济多士,谁也无法改得了他的话,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胡人,没人有他这份豪气与作为,胡儿起作六番歌,齐唱呜呜尽垂手……

  能叫胡儿尽垂手,这是谁也做不到的事,而他李益以一介书生,手无寸铁,末将一兵一勇竟然做到了。

  谁能有这份才华,他的诗里自然地流露出骄气,但也是一项警告,他能使六番胡人垂手,就也有本事使得胡儿举手持戈地乱上一乱,谁要找上他的麻烦,必须要考虑一下,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他得罪的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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