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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罗春霆笑道:“这是督帅对老哥远道而来,略酬辛苦的微意,兄弟回头对老哥还有一番谢意。”

  卢安笑道:“我是奉了大人的命令侍候姑爷前来的,家大人致督帅的私函,本是由姑爷带来的,因为没机会投递,才叫我再送来,我可是一点都不辛苦。”

  史怀义道:“管家,日间得罪李公子之处,本爵实在也难辞其咎,万望管家在李公子面前妥为解释,回头本爵当请罗先生专程前往叩诣李公子,一则是请罪,再者也邀李公子过来一叙。”

  卢安笑道:“督帅!您这儿对京里的情形太隔膜了,京师发生了很多大事,您好像一点都不知道的。”

  史怀义道:“河西远处边塞,本来就难通音讯,完全是靠军中文书传布公文才知道一点事,管家从长安来,正要多多请教呢。”

  卢安笑道:“督帅,别的事不值一提,兵部尚书易人,这是与督帅有切身相关的大事,督帅该知道的吧!”

  史怀义笑道:“这当然知道,邸抄在五天前就得到了,前任尚书于善谦病故,新放了吏部侍郎高晖是本爵恩师应龙公的哲嗣,与本爵有同窗之谊,是以闻讯之后,立刻拜书前往道贺了。”

  “这其间颇多曲折,督帅是否也知道?”

  史怀义笑道:“这个本爵倒是比别人清楚得多,先恩师为权监鱼朝恩所害,跟于老儿不无关联,吾辈门生故旧,对此莫不耿耿于怀,想必圣上也知道了,所以于老儿一死,兵部尚书放了高晖兄,本爵并不感到突然。”

  卢安道:“督帅,家大人的信中说了些什么,小人不知道,但是小人临行时,家大人曾经吩咐过有几句话一定要面告督帅,刚才一打岔,小的没来得及说。”

  口中说着话,眼睛却看着罗春霆,罗春霆见机,连忙道:“安老哥,兄弟不知道你来了,因此也没准备,你跟督帅把事情交代好了,回头上我那儿去喝两杯,我这就叫人去准备一下。”

  他正准备走开,史怀义却道:“罗先生不必走开了,你是恩相手上留下来的人,本爵与卢恩相之间的事,你完全清楚,你也听听好了。”

  卢安笑道:“原来罗先生受到督帅如此器重,那可就太不该了,因为家主人所要交代的事,不仅与督帅有关,跟新任尚书高大人更有密切关系,而所有的关系,都串在我家姑爷身上,姑爷这次出来督工,是高大人一力促成的,就是有很多的秘密要公,要委托姑爷来促成的,罗先生怎么竟把姑爷当个叫化子似的打发出去了!”

  这句话说得罗春霆很不是滋味,因为卢安在帅府中也只是司阍之职,还在他的管辖之下,现在因为卢方调升,卢安跟着走了,他仍留在节度使署,互相不在隶属,较为客气一点,刚才更因为一时疏忽,得罪了李益,不得已才称呼他一声老哥,已经够委屈了,但卢安居然当着面指斥他起来了,怎么样也下不了台,脸色一变,朝史怀义一拱手道:“学生无能,学生告退。”

  他这么一走,史怀义也感到很不是滋味,故忍不住道:“管家,得罪了李公子,究竟是下官的疏忽……”

  卢安却笑笑道:“督帅,不是小人放肆,实在是督师大人太不明白现势了,罗先生跟您的关系,小的自然清楚,有些话不能当着他说,小的才点了一句,督帅硬要留他下来,小的只好挤他走了,不过请督帅再恕小的放肆,督帅大人这个亲信师爷,也该换个人了。”

  史怀义更是不耐地道:“管家,本爵与卢恩相之间……”

  卢安道:“家大人与督帅之间的事,罗先生可以听,但新任兵部尚书高大人与督帅之间的事,他不能听,小的这么说,督帅大人应该明白吧!”

  史怀义不禁一怔,望着卢安发呆。

  卢安道:“督帅,事情有轻重缓急,有些事,家大人知道一半,小的因为追随姑爷,知道七成,所以姑爷才命小的前来投书。”

  史怀义更是诧然地道:“那李公子是……”

  卢安道:“我家姑爷自然是完全知道,他今天来拜诣督帅,原是准备从事密谈的,他也以为督帅见到了他的名帖,必定会邀到密室相商的,那知督帅连面都不见。”

  史怀义更为紧张地道:“这……本爵的确不知道。”

  “所以小的才认为督帅该换个老夫子了,方今的局势督帅是知道的,打从安禄山父子作乱以来,一直没稳定过,督帅虽然镇守边处,对朝廷动向不太清楚,但是盛衰兴废,跟督帅的前程多少总是有关系的,所以对长安的动静,督帅应该关心才是!”

  史怀义的脸上现出了惊色,爱容道:“管家在恩相门下时,就以干练见称,本爵没想到管家还有这一肚子学问!”

  卢安有点得意,心中对李益更为钦佩了,他知道自己虽然心眼儿活,也不过是官场上的事儿通达一点罢了,怎么样也说不出这番有学问的话,这套说词是李益教的,而且李益保证,只要他对史怀义说了这番话,必然可使对方改容相向。初时他还不敢相信,现在斗胆说了出来,果然使得史怀义态度改变了,而且改变得很多。

  史怀义本来是坐着,让他站着回话的,这时居然伸手道:“坐!坐!坐下来慢慢地说,下官还要详细请教。”

  指着侧面的座位,那是客位,卢安以前在帅府侍候卢方,知道这个位置的尊贵性,普通州府前来叩诣晋谒,也未必能挨到这个座位,因为唐代的节度使地位相当崇高,起初只是领军,到了后来,则兼及民政。

  州府郡守等地方官,虽由朝廷管辖任免,却也归节度使节制,对于地方官,节度使只差没有直接任派,却有权去免,方镇认为那个地方官不合意,无须申述理由,一个手谕就可以叫他滚蛋,然后再通知吏部另行选派,所以在节镇辖区内的地方官很难做,他们必须受到双重的节制。跋扈一批的节度使,更是自行荐举官吏的,如安禄山为范阳节度使时,就保举范阳户曹参军颜杲卿为常正太守。不过颜太守倒是位好官,并没有因为禄山的保举提拔而成为他私党,安禄山兵变时,颜杲卿竟大义凛然,坚不相从,率部以抗,城破被执,破口大骂安贼不屈,终被割舌而死,这是天宝末年一件很令人感动的忠臣事迹。

  安史乱平,节镇的权限稍遏,但是对地方官,还是具有相当的控制力的,即使不能自行指定要谁来干,却可以决定不要谁干,一直换到满意为止。

  所以在节度使辖区内的地方官,到了帅府是没有多大地位的。

  卢安能够在史怀义的面前捞个位子坐下谈话,可见所受的重视了,因此他告罪坐下,态度不敢放肆,只是屁股挨住半边椅子,随时准备起立,谈话却壮胆多了:“蒙督帅抬爱,小的追随家大人在边廷,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追随家大人内调晋京才懂得多一点,自从指定侍候姑爷出京公干,跟着姑爷,才算真正地懂得这些官场的琐碎,所以才斗胆进言,督帅是军伍出身,用兵捍卫国土,对从政之道,自然生疏一点,可是罗老夫子既为督帅倚重,却不该忽略这种事情。”

  史怀义道:“罗春霆也不是不注意,只是凉州距长安数千里,消息阻隔,在所难免,要等朝中有人来才得知一二。”

  卢安笑道:“督帅,不是小的放肆,像这种事不能等候消息来,必须要争取主动,在长安预先就连络好专人,把有关的消息尽快地传告,这样才能掌握先机,预定决策,一旦有利害相关的事情发生才不致仓皇无策;罗老夫子没有做到这一点,就是没有尽到职守……”

  史怀义道:“受教!恩相的这位娇客李公子,倒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年纪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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