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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〇


  李益道:“这是很难说的事,权势握在手中,就会使人改变了,在朝如此,在外的将领又何尝不如此?玄宗初,原来只置了十方节度使,就是怕他们拥兵太重,慢慢予以分散,可是到了现在,分为三十九镇,仍是难以控制,那些人军权在手,就不肯放开了,而且还变本加厉,对朝廷的旨意也都不太愿意接受了,他们如果忠心国事,倒也罢了,可是安史之乱,就是一个明鉴,那些节镇为了怕自己的兵力受到损失,坐视朝廷为乱贼所凌而拥兵不动,这变成了朝廷替他们凑兵,而让他们坐雄一方,这种情形绝不允许久长。先肃宗皇帝时,天下初定,无力振作,今上登位后,又有鱼朝恩所制,难有所为,好不容易把鱼朝恩诛除了,开始着手整顿边镇,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只好从小的地方先开始,而且也不能明令以行,只有从徐徐更替着手,我适逢其会出边筑城治河,牵到岳父那一闹,高晖才告诉我一个大概,当然另外一半是我自己摸索而得,向高晖讨来的差使。”

  小红一怔道:“怎么是爷自己找来的事儿?”

  李益意气奋发地道:“是的!小红,你明白我这个人是不甘雌伏的,有这个机会我绝不会放过,在个人而言,固可一抒所学,博个万里前程,但是对君国而言,也是分君之忧,为朝廷奠定万世之基,继往圣之绝学,我不屑为,但是待万世开太平,则我当仁莫让……”

  小红叹道:“爷的志向是很令人钦配的,只是爷为一个书生,无拳无勇,如何去担当这个责任呢?”

  李益傲熬道:“我胸中有十万甲士,身外有卿一支宝剑,只要算无遗策,一样可以建奇功,立功业,莫谓书生无用,蔺相如在秦廷劫持暴君,终于完璧归赵,他也只是一介书生,可是赵国名将廉颇,徒拥重兵,却办不了这件事。”

  小红震了一震道:“爷说要用我这支剑?”

  “是的,我先用岳父的手书,加上商晖的密札,说动他们接受调兵之议,假如他们拒绝。就用得到你的剑了。”

  “爷说要我杀人,就是指此而言?”

  “不错!我不会要你去胡乱杀人的。”

  小红搪担心地道:“在这种情形下,妾身自然不敢推辞,不过爷,方镇节署,都是禁卫森严,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不少的卫士。我这一支剑恐怕难以成事,而且还会误事,爷要考虑消楚。”

  李益笑道:“我早就考虑好了,这本来就是行险之举,只要万无一失的来干,带上几万人马也不够,但是,一支剑却可以成得了,因为我轻骑简从,也不是武将,更备有岳丈的私函,他们谁都不会怀疑我。”

  小红苦笑道:“话虽不错,可是要谈机密事,他们固然会摒去从人,妾身也没有理由跟在身边呀!”

  “你是我的侍儿,自然不同。”

  “不!爷!您对军队的情形还不熟,越是机密大事越禁妇人介入,您要求对方屏退卫从,自己却带个侍儿前去,不仅在道理上说不过去。而且反而会招疑?”

  李益倒是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也只是怔了一会儿,随即笑道:“小红,多亏你提醒,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有解决的法子了。我带着你去拜客不便,但是他们来回拜我时,就好办了。”

  “爷要他们来回拜?”

  “这有什么不可以?他们是地主,理应回拜的。”

  “爷!别的我不清楚,但是军中的情形妾身略有所知,尤其是这些当节度使的,一个个架子大得很,朝中一品大员路过,他们都爱理不理的,爷这六品前程……”

  李益哈哈一笑道:“小红,我这六品官儿与别人不同,在长安你也看得出,我结交来往的都是些达官显宦,而且堂堂兵部尚书,我照样也能把他整下台来,阁老丞相,我李益的名刺送进去,都是亲自出迎的。”

  “那是在京师,到了外面,大家只重势。”

  李益淡然道:“我知道,小红,但是权势并不在官品的尊卑,而在人事之运通,正如你所说,一品大员他们爱理不理,但我这六品的委员却非要他们降级相迎不可,原则上就这么决定了,你等着瞧吧,只要他们敢不来回拜,那就算他们有种。”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在此后的行程中,李益绝口不谈此事,但是他并没有安闲下来,只要一有空,他就在构思如何进展这件事,而且在快要接近第一站时,他的神情显得有点焦灼。因为他在等高晖的密函,虽然他的囊中带了高晖与卢方的私札,可是听了小红那番谈话后,他知道那些可能还不够,要想使得这些方镇们俯首听命,他必须还要一些真正具有权威的证据──兵部调度军马的兵符。

  这才是真正权威的象征,所以在第二天,他就以十万火急的加紧文书,致函商晖,要求给与便宜行事的兵符。

  这等重要的东西是不轻易予人的,可是李益敢开口要,相信高晖也肯定会给的,因为他从事的是一项非常的任务,必须要用非常的手段,所以他在信中的语气很坚决,但是也把理曲陈述得很明白。

  回文未到,他的行程却已经到了第一站──凉川。这原是卢方的节度使区,接任的节度使史怀义是高晖的同门,也是由卢方自荐留后的继任人,整个计划的实施,必须要先透过他的同意才能实施的。

  ***

  李益在这儿第一次尝到了冷落的滋味,也使他更相信小红的话,边廷使节的架子是够大的,也够势利的。

  李益的名刺投进去,因为他在这儿有一些小工程,所以做的名刺上只拟兵工二部札委督工的名义。史怀义只派了一个书启文案先生接待他,态度很冷淡,略道辛苦后,就交代道:“贵委员治城工务有什么需要,直接责成地方官供应就是,凉州为帅府所在地,贵委员又是为筑城国防公务,兄弟一定会关照当地州府悉力相助,这是督帅的一点小意思,以酬贵委员为国宣劳。”

  信手递过一个盒子,李益蹩了一肚子气,但是他的涵养很好,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锭赤金,大概是二十两重,原来史怀义把他当作登门打秋风的了。出手二十两金子不算少,可是对李益而言,却是一个很大的侮辱,他还没有来得及表示,那位老夫子已经拱手道了一声告罪,自行退去了。

  李益本来想立时取出卢方的私函的,但是想想忍住了,一声不响,怀了盒子出来,然后回到行馆,督工的事情他叫方子逸去向州府联系会办了。

  自己把卢安叫了来,把卢方的私函叫他递进去,同时也吩咐了一番话。

  卢安原是从这儿去的,卢方晋京赴任,带走的只是私人,帅府的人员都是旧日班底,他自然很熟,所以很顺利的进入了内堂,见到了史怀义,呈上了卢方的私函后,史怀义的脸色变了,先请了卢方的安,然后才问道:“恩相的娇客李公子是否已经来了?”

  卢安道:“回督帅,姑爷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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