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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既然你没有误会,那英儿去为她姑母磕个头贺寿,也是礼份所应尽,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李益道:“刘平一进门就向我们道喜,说是姨母已经宣明了小侄与表妹的婚约,然后坚邀表妹上他家去,表妹就去了,如此而已!”

  卢方道:“那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不是还劝她前去吗?”

  李益正色道:“是的,小侄劝她去是为尽一个晚辈的礼数,可是他们两人走时却没有问我一声,如果姨丈与姨母在家,自然不必问我,如果刘平没说姨母已经宣明了婚约,也没有问我一声的必要,可是在那种情形下,两个人都没有重视我这个人的存在,小侄如果再没有任何表示,就不像个男人了。”

  卢方一笑道:“你也太认真了,英儿不太懂事!”

  李益倔强而又挑战地望着卢方,坚决地道:“别的事可以不懂,这些细节必须明白。”

  卢方感到很难堪,这等于明显地单指责他家教不够,可是李益很快地接上道:“姨丈治家谨严,表妹知书达礼,这是姨丈教化之功,可是像那种情形,却不是姨丈所能教得到的,比如农夫教稼,仅能教以灌溉耕种之法,但何时施种,则须视物种而别,禾稻需水,小麦宜旱,各有其时地之性,不可一概而施之……”

  这个解释总算使卢方笑道:“不错!不错!父母只能教女儿嫁人后孝顺翁姑,敬爱丈夫,但如何一个敬爱法,却要她自己去体会,孔门诸弟子问孝,夫子的答复没一个是雷同的,也是各适其分的意思,这是你们自己的事,的确不是我们做上人所照顾得了的,只是十郎,后来你们居然玩到娼家去了那末免太过分了吧。”

  李益笑道:“长安娼家冠绝天下,原就是为了侍应官臣人家而设的,官府应酬都少不了有倡优伶人与兴,这并无碍于官常!”

  “你去玩玩自然没什么,可是把英儿也带了去……”

  李益笑道:“姨丈,据小侄所知,连皇帝兴之所至,都会微服私自出宫,到娼家风光一番,表妹去去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一个没出阁的女儿家,居然逛到娼寮里去了,这是从没有的事,你们前脚离开,后脚就腾传开来,街头巷尾,都在当新鲜事儿谈论。”

  李益道:“表妹与我的身分既定,跟我一起去玩玩,自然无损于德性,也不会让大人担上失教的批评,至于顷刻间传动长安,原是小侄故意做成的!”

  “为什么?那可不是好批评。”

  “为了明天的计划。”

  卢方一怔:“明天的计划与此这可有什么相关?”

  李益笑道:“当然没有直接关系,可是间接的影响却太大了,明天王阁老夫人寿诞,必然是冠盖云集,小侄这点身分,即使薄有微名,也难以引起大家注意,有了今天这件事,明天小侄一到王府,立刻就会成为众所瞩目的中心,等我们跟于老儿谈入正题时,也就更形有力了!”

  卢方想想道:“十郎,你的名气已经够大了,用不着再藉任何事故,也足可引人注意了!”

  李益笑道:“但我们的目的是要于老儿自动求去,这就必须要惊动宫中不可,而平白无故,不会有人在圣上面前提起我的,有了今天的事故,小侄相信明天早朝罢,就会有多事之徒,先在圣上那儿哓舌了。”

  卢方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圣上责怪下来,说我管教无方,纵容女儿胡闹……”

  李益笑道:“不会的,大唐天子有一项好处,就是不像以前那些朝代的皇帝一样故作姿态,他们对于臣下的行为会以另一种眼光去看的,圣上有可能还会非常激赏这件事,大人居朝处世过于方正,虽得圣驾之倚重,但恐怕难以亲信,有了这件事,或能更邀圣眷,认为大人也是趣味中人,可共心腹了!”

  李益这话说得很大胆,但是很有根据的,因为他雄心勃勃,尤其是经过诛杀鱼朝恩一案后,他对自己的前途更是充满了光明,因此他更起劲地研究皇帝的喜憎,从这一代到下一代,他由许多点滴零星的资料中,获得了一个综合而客观的结论,是一正确的结论。

  所以他在初次觐见东宫太子时,就大胆地设计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水仙之宴,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卢方果然被他说动了,当然他对皇帝的认识并不逊于李益,假如李益的话不正确是无法打动他。

  只是他究竟是个长辈,一向以道貌岸然的姿态教训晚辈部属家人的,在李益面前,不便承认这种旁门左道的偏途是正确的,因此只摇摇头道:“反正事情已做了,也只有往好处想,主上倒不噜苏,讨厌的人是一些官言,专门挑人家的错!”

  李益道:“目前他们不会也不敢,平心而论,主上不能算是个英明有为的君王,耳根子很软,否则于老儿也不会得意了。”

  “所以那些言官们也都学得很乖巧,大人正得帝心,又是主上所欣赏的事,他们如果参奏大人,不碰一鼻子灰才怪,说不定明天早朝后,主上就会跟大人谈及此事,大人只要以六个字就可以拨乌云见晴朗。”

  “那六个字?”

  “大人轻描淡写地说──点缀太平盛事──就够了!”

  卢方忍不住拍案称绝道:“十郎,你的确是个天才,主上受命于天宝安史之乱余波未平之际,幸得汾阳王之大力敉平鱼监跋扈又在他手上平复了,这两件事是主上最得意的,常以太宗皇帝贞观之世自许,因此最听得进的就是太平盛事四个字了。”

  李益笑道:“小侄也是以此故才敢放浪形骸。”

  卢方犹自捋须品味:“点缀太平盛事,好!好!这简直是六字真言,足可挡住一切谗言,十郎,真亏你想得出的,讲来你的确是个奇才。”

  李益傲然道:“大人面前,小人不敢妄自菲薄,异日登阁封相不敢期,但小侄绝不会碌碌此生而贻羞大人,则是绝对有信心的。”

  话说得很傲,但是卢方已经不以为意了,李益做他的女婿已成为定局了,自己没有儿子,女婿有半子之份,休戚荣辱,息息相关,他像一般老人一样,对子女的傲态,转而抱着激赏的心情了。

  躲在门外偷听的雅萍吁了一口气,飞也似的跑去向卢闰英报告好消息了。

  卢闰英刚要把卢安打发去开发两处的赏钱,听见了这个消息,三个人心中的一块大石都落了地。

  卢安笑着道:“小姐,咱们家这位姑爷可真了不起,天坍下来,他也能一手撑起,老爷刚回来的时候,神气怕人极了,差点没要杀人,奴才吓得连话也不敢回,姑爷进来的时候,奴才还捏住一把冷汗,那知道不消片刻的工夫,居然把老爷给说得眉开眼笑。小姐,奴才这件事总算没办砸,您是否多赏一点,把这件事做得轰轰烈烈……”

  卢闰英也是心花怒放,笑骂道:“该死的奴才,难道你这一次捞得还少了,我挑你送钱去,你至少也得打个七折八扣,这是一向的规矩,你以为我不知道?”

  卢安忙道:“小姐,这一次事情非比寻常,奴才绝不是为自己争,而是因为那关系着老爷的政声圣眷,奴才争多一点是为了事情的风光好看,绝不敢私自落下一文,您要是不信,可以叫个人跟着奴才去看着。”

  卢闰英笑道:“你会这么好心肠?”

  卢安正容道:“小姐,钱是人人喜爱的,可是奴才却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只要老爷跟姑爷的官运亨通,往后还怕没有奴才赚钱的机会?所以这一次,奴才绝不敢中饱一文,完全实领实付,让那些人更高兴一点……”

  卢闰英明知他说的是鬼话,但在心情畅悦之下,仍然吩咐账房,在每一处多加了一万的封赏。

  卢安混身轻快地领着钱去了。

  卢闰英这才对雅萍道:“老爷跟李少爷还要商量机密大事,你快把小书房整理一下,点心汤水,吩咐厨下准备着,还有李少爷今天会歇在小书房,你还得把被褥换上新的,别躲懒,快准备去!”

  雅萍忙不迭的去了,卢闰英却笑吟吟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也准备着,她记起了李益在车中的话,今晚很可能会到她的香闺中来幽会。

  想到这儿,她的脸就红了,但心中是兴奋的,虽然她还没有正式出嫁,但自觉也是个新婚的少妇了。

  她也怀着新妇的心情,良人外出小别,急急地期待着新郎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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