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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原来,方衣逃出了“天南三煞”的魔窟以后,本是打算追寻“柳林四圣”去报告消息的,可是,这一次对他身心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欧阳乐贞说的不错,他对路金花的确是有相当爱意的,但为了路金标之死,他只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尽量设法帮助路金花,希望能慢慢化解她心中的仇恨,却没料到“天南三煞”会来这一手毒招,使他与路金花的关系更为恶化了。另外,他又摧残了欧阳乐贞,使得他负疚的心情更是压得他几乎想要自杀,因为他对欧阳乐贞根本谈不上感情,简直连认识都算不上,而他却把她的清白毁了,这笔账将如何算法?这雨份心灵上的重担,令他颓丧、惶恐、矛盾到了极点,再加上他本身踏入江湖所负使命,使得他的情绪紊乱如麻,无法解开。

  在身体方面,路金花砍的那一刀固然不大要紧,但“天南三煞”给他服下的春药却是霸道无比,仅仅和路金花及欧阳乐贞一次交合,已然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他当时为了要逃出魔窟,一切都是拚命的动作,尚还不觉得怎样,等到远远离开之后,一静下来,立时就感到浑身都不对劲了。于是,他就找了个隐僻的地方躲起来,一方面静静地思考着将要面对的难题,找寻解决的办法,一方面好好的调息将养,以便精力迅速恢复。那大片茅草荆棘下面,乃是一条极为隐蔽的山沟,这几天来,他就躲在里面,谁知道伤还没有完全养好,就发生了意外。

  宋钟得到证实,眼前的人就是“一字魔剑”时,他简直连话都不敢多说了,他恐怕万一逗得对方说出两个字的时候,岂不糟糕。虽然“一字魔剑”的功夫如何,他们弟兄还不曾领教过,但江湖上传说着这个煞星如何了得,想来也不会差到那里去,麻烦的事,总是少惹为妙。他们虽是已有打退堂鼓之意,但一时间却不知怎样措词才能在不伤感情之下光荣地撤退……方衣却再度开口了,他长剑一指宋钟,冷冷道:“上!”

  截至目前为止,方衣对宋家弟兄仍保持着一字的对话,显见他还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因为,大个儿宋桑的掉到荆棘下面去打扰了他的调养这桩事情乃是无心的意外,所以他只将宋桑制住扔了上来。直到荆棘起火,他实在忍耐不住了,同时火势一起,他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才现身的。及至听到宋钟说杀死了东厂的爪牙和追赶两个妞儿的话,方衣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因为东厂的人在黄山附近出现,极有可能也是为了那批藏珍而来,那两个妞儿说不定就是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但她们又怎会弄到和东厂的人在一起呢?这“川西三凶”与东厂的人结下梁子,是否也与争夺藏珍有关?如果是没有关联的话,方衣自然更不愿杀死他们而便宜了东厂的人了。这也就是他一再压制住自己不说出两个字的原因。

  宋钟当然也明白方衣对他们弟兄并没有大的恶意,因此他也不愿意树此强敌,同时,他们只是应胡老贼之请,对付马信雄这一帮以夺回路金花跟欧阳乐贞两位姑娘而已,至于马信雄这一帮是东厂爪牙的这回事,也是到后来才晓得的,所以,他们弟兄对争夺藏珍之事,倒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因此,尽管方衣用剑指着他宋钟叫阵,宋老贼仍是打了个能不动手就最好不动手的主意,只求能请方衣将宋桑的穴道解开,他们弟兄也就可以撤退了。当下,宋钟把一双五行轮朝腰带上一插,拱手笑道:“老夫弟兄不知方大侠在此清修,多有冒犯,尚祈大量包涵,高抬贵手解开舍弟受制穴道,愚弟兄感激不尽。”

  这种话语在川西三凶说来,还是生平第一次。方衣当然也清楚得很,这一来,他就更不好硬逼着对方动手了,他冷哼了一声,正待开口……

  陡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传来,疾逾鹰隼般飞来两条人影,落在方衣的左侧两三丈远处,却面对着宋家兄弟。方衣闪目望去,见来人乃是一位胖胖的中年道人与一名年约四十满脸阴鸷的中年人。这两人方衣都不认识,但看情形颜然是对着“川西三凶”来的,于是,他身形微微一闪,侧退了八尺,让开了正面,同时缓缓将剑插入鞘中……那名阴鸷的中年人瞥了方衣一眼,冷笑了一声,肩不摇,腿不动,人影晃处,已然移到方衣让出来的位置,两道炯炯眼神,上下打量了宋钟一眼,冷然道:“阁下想必就是‘川西三凶’的老大了?”

  这个人宋钟也不认识,不过从对方这一手“移位换形”的奇奥身法,以及飞落时奇快绝伦的轻功看来,这一道一俗必非庸手,但却想不出为什么会找上了他们“川西三凶”?这一俗一道,虽然方衣和“川西三凶”都不认识,但读者可不陌生,正是田尔耕跟他的师弟松风道人。

  他们师兄弟两个,从茅家村一路追搜下来,眼看天已入暮,还不曾发现丝毫线索,二人不由发起急来。因为天色一黑以后,这深山野岭之中,随处都可以藏身,那时,根本就没有希望找到路金花与欧阳乐贞两个女孩子,也更无法追寻“川西三凶”了。就在两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家兄弟放的那把火,浓烟冲上了天空,被田尔耕发现了。当然,两人并不知是什么人在纵火烧山,但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当田尔耕飞落地上之际,目光触处,不禁大喜。他身为东厂武士领班,对江湖情势自然十分清楚,“川西三凶”恶名昭著,他一眼之下,立时就知道找对人了。至于跟“川西三凶”对峙的方衣,因为踏入江湖还不到两个月,田尔耕只闻其名而不曾搜集到他的资料,所以才睹面不识地没有把方衣算在敌对之列。因此,当方衣把正面位置让开之际,田尔耕只骄傲地冷笑一声而没有加以理睬。

  这时,宋钟心念电也似地转了一转,决定了少惹麻烦,见机而行的打算,当下,双拳一抱,含笑答道:“不错!老夫正是宋钟,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

  田尔耕冷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两个女孩子呢?”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问得宋钟心头大震!听对方口气,来人显然也是东厂的走狗爪牙,发现了在茅大户庄院里的同党被杀而追下来了。目下,虽然魏忠贤已经论辟,但东厂这个组织却没有解散,仍为宦官掌握着,宋钟自是十分明白,新皇帝虽曾颁旨各地搜捕魏阉余党,但因新掌权的宦官仍需这班旧日的爪牙替他们卖命,是以绝不会对这些所谓魏阉余党赶尽杀绝的,说不定过几天这些余党就会重新得势,照旧作威作福了。因此,除非能将眼前这一俗一道摆平,否则的话,他们“川西三凶”就算能躲得过今宵,曰后也是隐患无穷。

  宋钟的脑筋又是闪电般转了一下,立时就有了主意,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哂然道:“原来二位是东厂阉狗的爪牙,失敬得很,阁下是不是想替贵同伴们报仇?”

  他这样毫不推托,一口承认并说出对方身份的用意,乃是想转移方衣的注意而可能产生两个作用;第一是免除方衣扯后腿之忧,二是希望能把方衣拖在一条在线共同对付来人。因为方衣在大江上杀伤了许多西厂爪牙之事,目前已经传遍江湖,而东厂与西厂在名义上虽不同一隶属,但实质上都是宫庭里宦官们残害忠良,为非作歹的机构,所以宋钟就利用这一点,寄望方衣在必要时能发生一些作用。果然,方衣听了宋钟的话,两眼中立时闪起了异样的光芒,扫了田尔耕和松风道人一眼。方衣这种神色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宋钟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的话果然有了反应,自是放心不少,暗地高兴。

  田尔耕乍听宋钟点明了自己的身份,目光不期然地瞥了方衣一眼,恰好发现了方衣两眼中一闪即逝的异光,不由心头一动,忙回过头来,朝松风道人递了个眼色。松风道人点头会意,暗地注视着方衣的动静……田尔耕这才目注宋钟,冷冷道:“不错,一共九条人命要你们兄弟三个偿还,另外,在你们未死之前,还得招出那两个女孩子的下落。”

  宋钟“嘿嘿”一笑道:“杀人偿命话是不错,但贵同党之死,乃是胡大夫妻的杰作,我们‘川西三凶’可不敢掠美,至于那两个女孩子的下落这句话,老夫根本不知阁下是什么意思,抱歉无从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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