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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望着他铁塔似的身体,张良再度拱手道:“慕名来访。”

  薛天异吼了一声道:“拿着你的臭东西,给我滚远点,老子可不是供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消遣的,你拿了两罐酒和一点菜,就想来开开老子的玩笑,你把老子当什么?是街上耍的狗熊,我吃刘二垮子的,是因为我家里会还给他,老子虽然穷,可还没穷得要人施舍。”

  张良笑道:“大兄误会了。”

  薛天异叫道:“误会个屁,你慕名来访,慕的什么名,老子是待决的囚犯,这种丑名有什么可慕的,小子!你趁早滚远一点,要不是瞧你经不起老子一拳,老子就揍扁你。”

  一挥斗大的拳头,直逼上前,张良却坦然不动道:“大兄!小弟是令妹的新婿,特来拜诣的。”

  薛天异不禁一怔,仔细打量了张良一下,又地大笑道:“什么?我妹子会嫁给你,小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别以为这是占便宜,我妹子一个指头也能把你捏死。”

  张良没办法了,只得取出薛夫人的手书道:“大兄如果不相信的话,有岳母大人的手书在此。”

  那是一卷羊皮,用炭条在上面刻写着,喷上水后,又在火上烘干,所以炭层不会脱落,是当时最流行而简便的通信办法,薛天异见羊皮上果真是母亲的笔迹,倒是怔住了,恭恭敬敬地接过来,看过一遍后问道:“我妹子呢?”

  “她随小弟一起前来,却先回去了。”

  薛天异点点头又道:“刚才很对不起,不过我妹子怎么会委身给你的,家母又怎么会同意的呢?她说要学道,终身不嫁的,何况你站起来,比妹子还矮上一大截呢。”

  说到这儿他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又道:“家母的书信上说妹子已是你的人了,但结合之期尚远,看来我们这亲戚是不会假了,我也称你一声老弟吧,老弟你这么份斯文样儿,怎么会想到要娶我妹子的,你们不相称呀。”

  张良只得道:“小弟蒙令妹相救于雪地狼口。”

  “原来你是感恩而图报,这种方式可太勉强了。”

  张良忙道:“令妹洁似冰雪,健逾山岳,在感激之外,尚有仰慕之情,承蒙不弃乃得高攀。”

  薛天异大笑道:“你的确是高攀了,而且攀得很高,既然你是真心诚意,我也不说什么。

  我不怕妹子会受委屈,倒是你得小心点,她发起性子来,你可消受不了。”

  张良红着脸道:“小弟非常尊敬她。”

  薛天异大笑道:“好!你肯娶我妹子,我总是感激而高兴的,妹妹为了我受了不少累,能得事终身于兄弟这样一个人,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来,来,我们喝酒。”

  他抓起酒罐一仰脖子,咕嘟几声,就把五斤来重的酒罐儿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大口地吃菜,打开第二罐酒时,才让张良,张良道:“小弟量窄,还是大哥你请吧。”

  薛天异也不客气地道:“好!那就不客气了,自从进到这囚房里后,我还没有痛快地喝过,你反正出去有得喝的,兄弟!娘在柬中叫我一切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呢?”

  张良道:“等出去再说吧。”

  薛天异一怔道:“出去,兄弟!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别忘了我是待决的死囚,这牢房虽然关不住我,但国法可把我给困住了,怎么出得去呢?”

  张良道:“小弟特来接大兄出去的,连马匹都准备好了,这点酒是给大兄打尖的,我们立刻就上路。”

  薛天异正色道:“我不想在这儿受拘束,娘义正词严把我送了来,我不怪她老人家,现在娘可能后悔了,自己不好意思,才叫你来,那可很抱歉,我尊敬娘,就因为她老人家行事端正,虽然她叫我听你的,这可不能从命。”

  张良故意不先说出他已受赦的消息,就是想测试一下薛天异的品德,看看他是否能受托担此一重任,如果他是个偷生之徒,则运用上就得要点计谋,才能说动他去涉险,现在知道他是个守正不阿的君子,心中就安定了,这种人一诺千金,只要他一点头,就不必担心他反覆了。”

  因此庄容一拱手道:“小弟将为大兄恭贺,大兄的罪已为郡君所赦免,岳母大人是个巾帼贤母,断不致有乱命,小弟更不敢要大兄作违法之行。”

  薛天异不信道:“那怎么可能,仓海君虽有生杀之权,但他是个贤君,断不至发出这种命令!”

  张良笑道:“仓海君是小弟昔年知交,小弟前往为大兄请命之际,恰值他新得世子,举国共庆喜瑞,于例可大赦天下,尽释所囚,小弟已得符令在此。”

  说着把仓海君的符令取了出来,薛天异过目后,才相信了道:“那倒是好消息,我并不惜一死,因为我死有应得,我是为仓海君高兴,他是个难得的贤君,有了世子,就可以继续执掌政权,造福斯民,这才是真正的喜事,来!我们为这件事好好庆贺一番,喝酒。”

  张良饮了一小口,把酒罐递给了薛天异,他一口灌下了大半罐,然后道:“郡君有庆我也沾了点喜气,可以不死了,兄弟!现在我可以听你的了,咱们干什么去?”

  张良道:“慈母思儿心切,我们快赶去安慰她老人家。”

  薛天异笑道:“娘是不会想我的,她知道我除了砍下脑袋,绝不会有其他的毛病,别是你舍不得离开妹子,想急着去看她吧?兄弟!那也不急着一时呀。”

  张良红着脸笑道:“天垢对大兄的思念尤殷,我答应尽快陪着兄长回到家中,兄长,我们这就走吧。”

  薛天异将余酒一口喝光道:“好吧,今天的酒喝得很痛快,我打心里都在冒火,也想出去吹吹凉风。”

  这话倒不假,两罐烈酒下肚,他的黑脸上泛起了红光,汗水淋淋,与张良瑟缩畏寒之态一比,益发显得精神。

  两人跨步走出囚室,外面恰好也掀起一片欢呼,原来仓海君也是个很细心的人,他怕张良怀了赦符前来释放薛天异时,不易取信,又会起冲突,再者单单释放薛天异一人也难以服众,紧跟着派了一名内侍前来颁旨释放狱中所有的囚犯,他只比张良稍慢一步而已。

  因此张良与薛天异出来时,狱卒正在开释其他的犯人,见张良出来,那内侍忙施礼恭首道:“贵人也来了。”

  张良拱手道:“贵侍既然前来颁示赦令,就免得我多费口舌了,这是贵郡上的符令,请贵侍带回去,并请转告贵上,就说我不再去辞行这就走了。”

  那内侍取出一个小锦盒道:“此中有白珊瑚一株,乃海国特产珍玩,主公特命侍者转致以为报公子之厚惠,所持府符也请带着,异日公子重来敝国,毋论主公是否仍在主政公子都可以凭此为敝国之贵宾。”

  张良知道这是一项很隆重的赠与,却不便推辞。道谢了一番就跟薛天异走出了囚狱,在外面找到了马匹,张良要薛天异上马赶路,他却笑道:“兄弟!你自管乘骑好了,我是劳禄惯了,骑上它反而别扭,而且我这身量,它也承受不了,反不如两条腿跑得快。”

  张良把剩下的一匹马送给了狱卒,狱卒领受千恩万谢,薛天异笑道:“刘二垮子,咱家在这边两个月,拖累了你不少,这就算是你一点的补偿吧。”

  狱卒道:“那里,那里!接待薛爷这种英雄,是小的光荣,只惭愧能力薄弱,未能使英雄符心,下次有机会……”

  薛天异笑道:“你还想咱家下次再来吗?臭崽子,你安的是什么心,咱家倒不怕再来,只怕你又要叫苦连天了。”

  狱卒十分尴尬地苦笑着,薛天异牵着张良的马,大声笑着,洒开大步直往城外行去。

  出了城之后,又进入了山道,一片茫茫,只有浅浅的两行脚印,薛天异道:“这是我妹子的脚,别的人不会这么大,她好像是刚走了没多久,奇怪了,她为什么不多等一下,跟我们一起走呢?”

  张良不便说出薛天垢血书上的词意,只得道:“小弟入宫请命时,她就走了,可能她不知道这么快,以为还有几天耽搁,所以先赶回去侍奉岳母了。”

  薛天异看看地下的脚印又道:“这是她回去的脚印,那是你们来的脚印,奇怪怎么来去的深浅不同,而且看不见你兄弟的,难道是她抱着你来的?”

  张良红着脸道:“小弟不善于雪行,马匹又为雪狼所食,为了赶路,只得由她背着小弟而行。”

  薛天异笑道:“妹妹的脚程我很清楚,别说是背着你这么个人,就是再加上两倍的重量也不会使脚印加深,兄弟!你别否认了,一定是她抱着你走来的。”

  张良满脸通红地道:“兄长何以肯定不是背负而行的呢?难道从脚印就可以看得出?”

  薛天异大笑道:“当然了,我是个猎人,六岁就开始在山中狩猎,辨认脚印,是猎人最基本的常识。”

  张良仍自强辩道:“兽迹与人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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