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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边城笑道:“你老兄这份流水行云的气概,只要稍具见识的人,都能看出你不是个普通江湖术士。”

  杜云青道:“那没关系,只要没人认出我是笑面追魂就行了,算命是我到北京才混上的临时行业,在以前我只是挟个破书箱,人家只以我是个投考不第的落魄士子。”

  “但芙蓉姑娘很可能早就认出你了。”

  “不会吧,她又不是江湖中人,不懂得武功。”

  边城凝重地道:“杜兄!你看她不会武功吗?”

  杜云青一怔道:“她会武功?”

  边城一叹道:“我不知道,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会武功,不懂剑法,可是每隔两三个月,都要代内廷出来考校一次剑法,我的那几个学生很有天份,剑练得也有成就,放之江湖,都够算得上把好手,可是在她面前,个个都战战兢兢,演练时不敢丝毫懈怠,假如她不懂得剑法,那些女孩子怎么会如此畏惧她呢?”

  江云青道:“或许是她在内宫得宠的缘故。”

  “杜兄,这话出自别人的口尚有可说,却不该出自你这位高手之口,一个够资格被兄弟称为好手的剑手,绝不会被一个外行看出破绽的。”

  杜云青陷入了沉思。边城又道:“我是每个月教剑两天,订下功课程序,叫学生们自己回去勤练,下一次上午温习旧式,下午教新招,有时她们没等我教授新招,就能对以后的演变有了基础,分明是另有明主传授。”

  “边兄认为是她教的吗?”

  “在内城不会有别人了,而且我的学生都是些郡主格格等皇室亲眷,寻常的江湖人难以接触到她们的。”

  “这并不能证明是她教的。”

  “我知道,这点证据是不够的,我也试过一两次,每当我亲身示范时,演练出一两手精招,她的眼中就会现出兴奋之色,一个不懂剑的人,是不会体察到那些剑式精奥的,这算不算是证据呢?”

  杜云青心中一动,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不久前在这里见面时芙蓉姑娘的眼中有精芒一闪,虽然是时间极短,若非自己一直在注意她是很难发现的,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眼花,现在听边城一说,倒是大有可疑了。

  沉默片刻,杜云青道:“她与一流宗有关吗?”

  “我不知道,我在这儿教剑,并不是传授寒星门的武学,而是把江湖上各家剑法的精华溶会后择要而授。”

  “边兄是最适合了,寒星剑式除了几手绝学外,差不多全是以别家剑式为基础的。”

  “不错,可是我发现那些学生们底子也很好,几乎每家的剑法,都经涉猎,所以有重复的剑法,我很少要教第二遍的,最多纠正一两个出手部位的错误,以及跟别种剑法配合时,衔接下所需的少许变化,那是闭门造车练不出来的,必须是多次杀伐经验后所累积的心得、因此我知道除了我之外,另有个能人在指点她们,这个人对天下各家的剑法都极有研究,只是直接动手的经验不足,因此这个人有八成的可能就是她。”

  杜云青道:“假如真是她的话,那她的造诣已到反噗归真,深藏不露的境界了。”

  边城道:“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她的修为还不如杜兄,间或有什么使她激动的事,她目中仍是精光难掩,不像杜兄以新月剑游侠江湖几年,竟然没有认出杜兄是一代剑圣柳寒月的传人!老人家是真的仙游了?”

  “是的,兄弟追随恩师杖履十五年,亲自为他老人家送的终,

  自从收了小弟后,老人家已经绝足江湖了,而且一直郁郁寡欢,可以说是受忧愁而死的。”

  边城十分感慨地道:“在下比杜兄还早几年见到柳前辈,对

  他老人家的俊逸丰仪与松风水月胸襟,十分孺慕,遗憾的是家师太固执,太倔强,否则这一对神仙剑侣,不知会有多美满,其实是两位老人家都不执着,不肯低一下头。”

  杜云青道:“边兄,你我虽为初会,但由于师门渊源与彼此的神交心仪,兄弟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这不能怪恩师的,他老人家已经算是让步了。为了白老前辈,他退出了复明义师,放弃了与朝廷敌对的立场,已经招致了同僚友辈许多辞淬与不齿,为了身分与立场,他的确不能再投身官府,做出卖自己同胞的勾当。”

  边城道:“这个自然,但我不是为家师辩护,家师的牺牲又何尝不大,她老人家为了柳老前辈,辞去了血滴子统领的职务,等于也是放弃了自己的职责。”

  杜云青笑笑道:“白前辈虽然辞却了血滴子统领。可是她并没有放弃职责,寒星门下蓄士近百,勤修百艺,仍然是为朝迁作储备人才的训练。”

  边城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家师身为满族的亲贵,她的亲族在正蓝旗中职司将领者很多,如果她老人家完全不管了,整个家族都会失势于当朝,各有各的苦衷。”

  两人默然片刻,杜云青道:“老一辈的事,我们不必置评,还是谈我们自己吧。”

  边城道:“柳老前辈有什么遗命给杜兄呢?”

  杜云青道:“没有别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准许我以寒月剑法入仕朝廷,但也不得参于复明组织,只准以江湖人身份,尽侠义之本分,前者为尽本分,后者为酬令师。”

  边城道:“那就好了,家师有命令,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得与寒月传人为敌,因此只要是本门中人,杜兄可以不必担心,即使杜兄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不会反抗的。”

  杜云青一笑道:“那我们是不会成为仇敌了。”

  边城笑道:“杜兄可以仇我,我却不会仇杜兄。”

  两人相对现,良久无语。半天后,杜云青道:“一流宗该是朝廷密探的延伸了。”

  边城道:“可能是的,先帝以血滴子尽屠异己,但目从家师辞职后,血滴子已无形星散,一流宗可能是新立的组织,作法也比较高明了,完全以江湖姿态出现,在暗中瓦解义师,寒星门只是以客卿身份参予,不受指挥,所以知道得不多,不过主其事的人,能为尤在家师之上,杜兄要小心一点。如果杜兄想深入了解,不妨在芙蓉郡主身上试试看,o”

  杜云青道:“边兄认为她一定与一流宗有关。”

  边城道:“我只是在旁敲侧击,如果一流宗与官府无关,家师不会把寒星门投入,如果一流宗是朝廷密探的化身,则芙蓉郡主的父亲寿亲王是皇上的亲手足,而且掌握着侍卫营,芙蓉郡主怎会没关系呢?”

  杜云青呆了一乐道:“真是如此,我倒后悔留下了,因为我已经跟一流宗作上了对,以后反而不好见面了。”

  边城一笑道:“她能在杜兄穷途潦倒时青眼独加,可见她对杜兄的印象很好,如果杜兄能感之以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杜云青脸色微变。边城又道:“杜兄,我说这话并无侮辱之意,鉴于家师与白前辈的例子,我觉得武林中的很多怨恨仇结,甚至于滔天巨波,每起由于男女之情,而有许多美满情侣,每因一念之差而成情海之急偶,是皆为莫大之憾事也。如果杜兄与郡主能因情好而却武林中一场大杀劫,化暴为祥和,这不但是武之佳话,也是一场莫大的功德。”

  他说得很诚恳,杜云青的脸色稍霁,轻轻一叹道:“边兄对我的期许太高了,杜某乃一介寒士,落魄江湖,跟人家的身份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边城笑道:“杜兄这话可不像是个男儿所说的了,以杜兄的胸襟怀抱,眼睛里何尝有富贵二字,别说她只是一个格格郡主,

  就算她是一国之女王,杜兄难道会放在心中而自认不如吗?”

  杜云青苦笑道:“是事实,我妄自尊大有什么用?”

  边城道:“杜兄是怕她会看不起你,那杜兄就看错人了。清华郡主姿傲群芳,才华盖世,但她却是最谦和的,也是最看不起富贵利禄的人,许多王孙贵胃登门求匹,她都一口回绝了。”

  “人家有资格骄傲。”

  “这倒不是好命,是她瞧不起那些公子哥儿,她的父亲寿亲王也是同样的想法,公开地向人表示过,内城里没有清华的匹配,关于她的终身听其自择,不论家世,但求人能堪为其匹。”

  “皇族不婚平民,这是大清朝律,更何况是汉人呢!”

  “这是指男方而言的,贝子阿哥,不得娶汉女为妻;但郡主、格格下嫁汉人平民营,已有先例,何况这条律的限制也并不很严,触犯了并没有多大的罪,最多是取消爵封而已,以清华郡主的人品,她也不会在乎这些的。”

  杜云青道:“这只是阁下一厢情愿的想法。”

  边城道:“不然,我看得出来,她从没对人如此客气过,何况留赠之翡翠玉锁价值连城,是圣上在寿亲王五十大寿时御赐奇珍,她居然肯慨然相赠,足见她对杜兄之器重。”

  “赠镯之时,她只知道我是个落魄的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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