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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谭意哥道:“我知道,贵人那时或无攀龙之心,却有一股不输人之气,怕在那时提出,被人视作落选而丢脸,因此没肯开口。”

  淑贵人道:“是啊!这是我最难对人解释之处,我那位表哥就为此而怪我,使我欲辩无由,在我快要人宫之前,我们见了一面,他以此责问我……”

  谭意哥道:“那他也太小气了,到那个时候,大家应该互相祝福,使彼此长留记忆,保留一个美丽的回忆不是好得多吗,那有心情来追悔怪责呢。何况他自己因循怯懦也有责任的,开始时他若来迎娶,不就没事了吗?”

  淑贵人道:“是的,也就在那时候,我看出了他自私卑劣的一面,以前的好印象一扫而空,于是我反问他,说他只要敢娶我,我可以不顾一切,推拒宫中的册选而嫁他,因为我只是被选为嫔妃,还能够退婚的。但他却没有那个魄力跟胆子,弄得不欢而散……”

  谭意哥道:“这也好,至少贵人心中没有负担了。”

  淑贵人叹道:“是的!我进宫之后,倒是不再想他了,而且连他的样子都差不多忘记了,看来这份感情并不是十分深刻,所以也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只不过我的心情,却一直不开朗,落落寡欢,所以宫里的人都说我冷,就是如此形成的。”

  谭意哥道:“那是贵人自苦,既然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与生活,就该打起精神来,寻求自己的快乐。”

  淑贵人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可是就难以丢开,宫中的生活,不深入体验是难以意会的,那一份寂寞就能把人给困死,连找个谈谈心的人都没有。”

  “宫闱虽深,但是人也不少呀。”

  “唉,意哥,你不明白,宫中的人是不少,但是能够倾诉心事的,却少之又少,我对你说的这番话,若是换了个宫中的人,立刻就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去,无风尚且三尺浪,更何况是我亲口所述呢!”

  谭意哥叹道:“这倒是,湘如姊也对我说过,所以她不羡慕她的姊姊,说娘娘虽贵为一国之后,却未必有她生活得逍遥自在。”

  淑贵人道:“皇后娘娘的生活,倒是比任何一个人都快乐,那并不是她的地位尊贵,而是她的性情,似乎生来就适合这种生活。”

  谭意哥道:“人没有天生就适合那一种生活的,只是有些人能以绝大智慧与毅力去安排自己的生活,使自己过得很愉快,娘娘在这一点上,就表现了她的过人之处,那是任何人所不及的。”

  淑贵人默然片刻,才道:“也许你说得对,是我自己的修养太差,过了这么多年,始终还未能适应……”

  谭意哥道:“淑贵人,请恕我又要交浅言深,我觉得你如此做法,都只是心里面放不开的原故,那可是很危险的事,积怨于心,有如山洪之积,日久而势壮,终至一发而不得收拾,身在曹魏而心存汉阙,在汉而言则是孤忠之臣,在曹言则何尝不是贰志之叛,你由于平日即落落寡欢。已经树敌很多了,一旦不慎泄之于口,很容易获怨于人。”

  谭意哥一叹道:“贵人,我劝你一声,还是把心情放开朗些,不要自己钻牛角尖,人的苦乐完全是自己去取决的,明明是苦事,你能以享乐的心情去做它,自会乐趣横生,你看那外面……”

  外面有两个小宫女在扫花径上的落叶,有气无力,显得一点劲儿都没有,淑贵人骂道:“这两个小鬼,整天只知道玩,叫她们做这点事,就无精打采了。”

  谭意哥道:“这倒不能怪她们,因为她们并不懂得扫叶的情趣,视为苦事,换了你我去代她们,就会快乐得多。”

  说着拉了淑贵人的手,两人出去,两个小宫女看见她们来了,立刻提起了精神,淑贵妃道:“别装了,我刚才在窗子里看你们两个,连竹帚都没沾到地,这会儿却又装个什么劲儿,拿过来!”

  两个小宫女吓得不知所措,谭意哥笑道:“小妹妹,我们也想活动一下。提提精神,让我们来扫吧。”

  她接过竹帚,在小径上轻盈地扫着,姿态轻盈美妙,落帚轻柔,却又很仔细,一片没落下。

  淑贵人虽也跟着扫,却始终把握不住力量,不但把地下刮起了深纹,而且还有一两片从帚缝间漏出来。

  谭意哥笑道:“淑贵人,这竹帚的运用也有讲究的,用力大了,不一定就能扫得干净,你淑贵人很痛苦地道:“是的!意哥,我知道,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实在很难过,所以我很想找个人吐一吐,以前我只对湘如一个人吐露过。”

  谭意哥点头道:“你算是找对人了,她跟我这么亲近,可是在入宫之前,她连你这个人都没提起过。”

  淑贵人道:“这就太不该了,纵然不谈我的事,至少也该告诉一下我这个人呀。”

  谭意哥道:“不,这正是她的稳重处,她不知道你我是否相处得来,就不必先在我心里造成一个印象,以免造成彼此尬尴。”

  “这怎么可能呢?我还会生她的气吗?”

  谭意哥道:“淑贵人,讲句不怕你生气话,她倒不是怕你生气而是怕我生气,因为她并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结交我。如果先告诉我,她跟你如何如何,而我却在你这儿受到冷落的话,很可能会把气出在她身上,出宫后来个不辞而别。”

  淑贵人道:“有这么严重吗?”

  谭意哥笑道:“会的,老实说我这次晋京,完全是受了她盛情之感,因为我这个人脾气很倔,受不得拘束,与富贵无缘,现在的日子我过得并不自在,若有个藉口给我,我会立刻跑了。”

  淑贵人不胜羡慕地道:“你真舒服,能够自由自在的,我也厌透了这个牢笼,却无法越雷池一步。”

  必须以诗的心情去对待它。“淑贵人道:“我这人太俗,怎么样才有诗心呢?”

  谭意哥道:“这个嘛,完全要靠想像了,比如说:你可以假想自己是九天仙女,此刻正是在——闲踏天门扫落花。不就是飘逸若仙了吗?再以这扫叶时着力来说,你手中运帚时,心中不妨想起——沾花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就如同幼时慈母在一边轻歌催眠,用手轻抚脸颊的情景,你就能把力量用得恰到好处了。”

  却见淑贵人两眼红红的,泫然欲泣,忍不住奇怪地道:“淑贵人,你是怎么了?”

  淑贵人唏嘘地道:“我听了你所说儿时在母亲怀中催眠的情景,就忍不住想哭了。”

  谭意哥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没办法,因为你专爱我自己的麻烦一定要钻牛角尖,谁也无法帮助你了,你也别老想什么诗句了,就把自己当个守财奴了,把这满地落叶都当成天上飘下的元宝,若不赶快扫成一堆,就会被人抢走了,这样子你就有兴趣了吧。”

  淑贵人被逗笑了道:“你就看我是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了?”

  谭意哥道:“那倒不是,只是举个例子,告诉你如何在生活中去找乐趣。”

  淑贵人道:“我明白了,我可以试试看,想想我喜欢的是什么。”

  两人扫了十几丈后,淑贵人叹了口气道:“意哥,我这个人大橛真是无可救药了,我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样我喜欢的东西,没有一件我最喜欢的事情。”

  谭意哥道:“这就是你落落寡欢的原因,你生活得不快乐,正因为没有一样事情能使你快乐的,所以整天都没有笑容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

  谭意哥道:“去喜欢别人、帮助别人,对每一个人摆出笑脸,那怕一开始时,你根本笑不出来,也要强迫自己笑着,久而久之,你就会习惯而感到快乐了。”

  “这恐怕很难,我就是不会假装。”

  谭意哥道:“那倒不见得,你在太后面前,不就是带着笑脸吗?我相信你也不是在心里想笑,在不知不觉间就装出来了,我想可能在圣上面前,在娘娘面前,你都会不知不觉,扮出笑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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