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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店伙道:“我们不知道,但是左邻右舍会知道,因为本号对赊欠的人家,都是以车辆计日送米,对现银购买的客户,则以人力担送,每隔十天半月送一次,如若常常有车辆停在那家的门口,大家就知道是在向本号赊欠米粮了,如若他们有偿还的能力,而赊欠如故,乡里间的口舌言谈,就会制裁他了。”

  “那岂不是有失忠厚。”

  店伙道:“以前我们东家就是被一些贪小便宜而没良心的人拖垮了的,后来有一位谭姑娘来帮同经营,才想出这个办法,本号以义盛为名,是帮助那些真正有需要而肯自助的人,却不是没无标准去供养一批贪心而倚赖成性的人,所以本号可以长期赊欠,计算人口之所需,宁可十天送一次,却不一次多送点去,也就是避免对方把米粮拿去变卖了另作他用。”

  张玉朗听了点头,店伙是个很健谈的人,说得很高兴,又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们供应粮食,使贫困者无饥饿之患,但生活之所需并不止此,所以他们仍然要去设法工作来使得有衣服穿,有地方住,久而久之,也就渐有发展而且自谋生活之力。那位谭姑娘真了不起,本号自她接手管理后,不再受人欺弄,业务蒸蒸日上而真正受惠的人也多了。”

  张玉朗听了心中又是一番赞叹,而且很得意,似乎这些赞词,他也有一份光荣似的。

  因为谭意哥是他的人,是他所爱的人。

  虽然因为一些意外的变化,未来的聚散难卜,但是影响谭意哥从风尘中振拔而出,成为一个有口皆碑,像观音菩萨一样的救世传奇人物,却是他张玉朗的原故。

  ▼第十二章

  那店伙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忽而一个中年美妇出来,虽是布衣裙钗,却别有一股雍和之态。

  那正是丁婉卿,她先为张玉朗的服饰感到一愕,张玉朗穿了便服,只是那服饰仍是官中人的家居酬酢常服,一眼就看出与寻常百姓人家不同。

  略一仔细打量,就认出了是张玉朗,而张玉朗却先打招呼,弯腰点点头笑道:“婉姨,您好,玉朗给您贺喜请安来了。”

  丁婉卿惊喜万状地道:“玉朗,真是你啊,我老远见到你,还真难以相信,所以特地出来看看,果然是你啊,你也是的,不声不响地就来了,也不先给个信。来到门前不进去,还在这儿谈长说短的。”

  张玉朗有点讪然地道:“我在这儿想着人通报一声,却又有点害怕。”

  “害怕?怕什么?有谁会吃了你不成。”

  张玉朗苦笑道:“婉姨,您知道我怕的是什么。”

  丁婉卿叹了口气道:“上次你岸哥回来了,说明了种种内情之后,意哥对你已经完全谅解了,而且她一直也没有埋怨过你,就是在妹夫口中听到你就婚郡主的消息,也对你没有失去信心过。”

  张玉朗一叹道:“我却对她惭愧了。”

  “也没什么,你早就说明过,有些事是要由堂上作主的,那件婚事既是由你堂上老太太出头作主决定的,自然怪不得你,意哥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她很明白的,还感到很对不起你。”

  “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她说你这些日子可能会很委屈,心中也不舒坦,她多少也有点责任的。”

  “这……她对我如此宽大,使我更不知对她说什么了,唉,造化弄人……”

  丁婉卿道:“别说废话了,快去见见意哥吧,她一直还在惦着你呢,今天早上,喜鹊在屋上呱呱直叫,我还跟她开玩笑说,她或许有喜事临身,想不到真给我说中了,怎么。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来的?”

  张玉朗道:“不!我这次是假携眷归里祭扫庐墓之便,折道来看你们的,我一个人先走一步,湘如在后面,大概迟半天可到。”

  丁婉卿道:“就是你那位郡主贵夫人?”

  “是的,她说要来拜见婉姨。”

  “这可怎么敢当,我既没那个福份,更没有接待贵人的经验,你这是找我麻烦了。”

  丁婉卿的话使张玉朗感到很不好意思,也明白她心中多少有点不痛快,这也难怪,她虽然不是谭意哥的生身母亲,却一直把谭意哥当作女儿看待,私心之中,自然是偏向谭意哥的。

  因此他只有笑笑道:“婉姨,您这么说就太不敢当了,在意娘的关系而说,您是长辈,在杨兄的关系而言,您是长嫂,身居这个长字,您还客气什么,拜见您是应该的。再说湘如现在是我张玉朗的妻子,也不能算是贵人。”

  丁婉卿道:“她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是名副其实的郡主,这可不假吧。”

  “那是以前,自从她嫁给我之后,就把那一套给收了起来,不错,她是有个郡主的身份,但是无论人前人后,我都是新科的张探花,不是张郡马。”

  “哦!这两个称呼有差别吗?”

  “当然有了,探花及第,是我凭真本事挣来的,郡马只是娶了个郡主老婆,两者相较,轻重自分。”

  “可是你还没有说出那一种比较重。”

  张玉朗一笑道:“在一般人的观念中,或许是郡马重一点,因为郡马出来,可以有半付公主的銮驾,可以有仪仗队喝道,所经之处,上自督抚起的地方百官,都要来参谒请安,但是我只以探花郎的身份,目前只是一名部员的身份,想见到地方督抚,必须先递手本,听候召见,变成我先向他请安,即使是一个地方的七品县令,我也得客客气气地称一声先进前辈。”

  丁婉卿笑道:“这么说来,两者的上下是差很多。”

  张玉朗道:“但是我仍然认为后者可贵得多,因为我真正应该得到的,而且在一般读书人的心目中,也是后者高得多。”

  丁婉卿笑道:“怎么说是一般读书人而不说是做官的人呢,你现在应酬的可是做官的人了。”

  “是的,但是做官的人未必就是读书人了。”

  “怎么会不是呢,连一个县太爷都是两榜进士出身,不读书就不能做官。”

  “读过书的不见得就能算是读书人,有些人为利禄所薰,已失去书生本色,算不得是个读书人了。”

  丁婉卿对他略生一点敬意,笑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没有失去书生本色。”

  张玉朗傲然道:“这一点没有人能改变我的。”

  张玉朗的傲气使得丁婉卿为之悚然动容,轻叹一声道:“玉朗,你杨二哥回来说起你的情形,我们虽谅解你了,但是我仍然要当面弄弄清楚,这关系很大……”

  张玉朗道:“这是应该的,咦,婉姨,您说关系很大,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丁婉卿道:“我一直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去处理你跟意哥之间的事。”

  张玉朗想要开口,却又忍住了,因为他急着想听下文,怕打断了丁婉卿的说话。

  丁婉卿端整了一下神色才道:“我最后决定了,如果你还是以前的张玉朗,只是屈于堂上之命结了那门亲,我就帮着你劝劝意丫头,叫她跟着你去。如果你变得富贵利欲薰心,我就劝意丫头死了那条心,另作打算。”

  张玉朗忙道:“婉姨,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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