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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丁婉卿道:“我是说对方的那个孩子年纪还小,不懂得耕耘照料土地,而且杨大年已经把祖墓迁葬了过去,很难叫他搬出来,不如叫他厚厚的拿出一笔钱来赔对方……”

  张玉朗一叹道:“婉姨!小侄不知道你这笔帐是怎么个算的?如果钱能解决问题,就不会有这场惨剧了,单是解决那孩子的生活,并不要姓杨的出钱,小侄虽不富有,养活几个人还没问题。而且要你婉姨拿出一笔钱来救济那个小孩子,你也是没有第二句话说的。”

  丁婉卿忙道:“正是!玉少爷,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不但我要拿出一笔钱给他,如果是他孤苦无依的话,我还可以照顾他……”

  张玉朗道:“那倒不必,杨大年是该为这件事负责的,至于照顾人,有他外婆也够了。他外婆一家人丁也很少,目前就是他们祖孙二人在相依为命,靠着老妇人为人缝纫度日,那老妇人身体倒还健朗,只要杨大年能把他家历年因涉讼事的花销偿付出来,足够温饱就行了,问题是地下那四条冤魂的怨气难平。”

  丁婉卿道:“那就难了,除非是杀了杨大年……”

  张玉朗道:“那也不必,事因夺产而起,溯本究因,都在那块土地上,土地不归还,泉下的冤魂始终不会瞑目的,何况夺产不还,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丁婉卿终于没话说了,默然了很久才道:“好吧,玉少爷,你要知道些什么?”

  于是三个人围坐了下来,张玉朗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丁婉卿也回答得非常恳切,举凡她所知道的,她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杨大年是长沙的首富,也是最大的米商,长沙又是个大米市,云梦泽乡盛产稻米,俗谚有“云梦熟,天下足”之说,而云梦的米,有一半是集中在长沙运出去。杨大年又承担了最大的一家粮号,买进卖出,可以想见他收入之多,除了粮号之外,他又做了许多别的生意,木材、绸缎、湘中刺绣,名扬天下,他又是对外承销的巨商之一。

  而且他还在长沙市上,开设了十来家的当,其中最大的一家,号名桓富,字号最大,而且也最客气,当朝奉的是他的一个族弟杨大富。

  桓富当虽然也是经营着以物押典的营业,却不像一般的当那样,把柜台建得高高的一派势利之像,朝奉的脸孔有如阎王。

  杨大富像他的东家族兄一样,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对人一团和气,桓富号没有柜台,只有一所富丽堂皇的客厅以及许多小花厅,没有店夥,却有许多衣着整齐的使女,个个都笑脸迎人。

  桓富号对上门来求当的人客气异常,对方所提出来求典的数字,很少会打折扣,差不多全是如数付与。

  但是谁要以为他们是在做事,救济贫苦,来者不拒,那又大错特错了。

  他们之所以对登门求典的人如此客气,是因为他们不做穷人生意,经手的全是钜万的贵重物品。

  正如它的字号所显示的,桓富号中出入往来的没有穷人,能够拿出一件价值上万的珍玩来典当的人,自然也不会是穷人。

  也许有些人会怀疑,有钱的人家不会缺钱用,除非是那家已经败落了,这么一家当,还会有生意吗?

  那答案也会大出人意料,它的生意好极了,经常是宾客盈门,而且有些还是声势显赫之家。

  有些很有势力的官府,受到别人的央求托付人情,对方不便送金银以落行贿干求的口实,多半是借着一个名目,送上一些珍奇古玩,这些东西很值钱,却不是钱,他们要用钱,最好的就是送到桓富来换钱。

  一般的当,把求典的物品左右挑剔,原值十两银子的东西,能当个三四两银子已经是特别开恩了。

  但是到了桓富,完全是八折计酬,如果声明是死当不再赎回,则可以给足到九成。

  看起来似乎很吃亏,但是他们转手之间,就赚足了银两,因为这件东西是在长沙的一家最大的珠宝号中买的,那家珠宝号也是杨大年经营的。

  此外还有一些大官府人家,临时有个急用,或是有些惧内的大臣们,想在外面金屋藏娇,手头不便,在家里搬样东西出来典质一下,也是常见的事。

  因此这一家桓富当铺给杨大年每年的入息,并不在于他的粮号之下,因为他赚的是富人的钱。

  张玉朗听见丁婉卿把杨大年的情况作了一番说明后,立刻就选中了这一家做为下手的对象,而且在丁婉卿的建议下,他采取了另一种方式。

  丁婉卿告诉过他一个消息,说是一个月前,有位王府的世子路过长沙,倒是颇为此地的风土人情所留连,秦楼楚馆,除了风月场所外,还兼好呼五喝六,小博几手助兴。这样的一个豪客,自然极受风月场中人欢迎的。

  结果他一住半月,到了非走的时候,才恋恋不舍而去。这半个月,他连花带输,总不下十几万两银子。

  王府世子,十几万两银子自然输得起,只不过客中没有带得那么多。他要开口,十个十几万也能立刻周转,只是他有世子的尊严,不能向人随便开口。

  恰好,他得知有这么一家桓富当,终于在一个深夜带着一个小童光顾了。

  罢好那天杨大年也在店铺中,他在其他的酬酢场合中已经见过这位世子了。突见他来光顾,倒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出来,曲尽小心地款待。

  那位世子很干脆,脱下手上的一串玛瑙珠串,要求典借十几万两银子。

  世子开口,那有不行的,就算什么都没有留下,杨大年也会照数捧上的,何况还留下来一串东西呢。

  那串玛瑙手串由十八粒同样大小的玛瑙珠子串成的,看来也值几个钱,但是却不值得太多。

  那位世子很规矩,坚持要他按照一般的规矩,照样署券,并声明两个月后,着人取银子来赎取。

  杨大年以为他是做做面子,正因为手串不值得那么多银子,所以杨大年一切都照吩咐,写下了收据。

  那位世子取饼收据看了一下笑道:“杨掌柜,你上面只写着玛瑙珠串,不太简陋一点吗?我是不怕你调换的,到时候拿不出原件,我可不饶你,我也不是要讹诈你,明天你对着日光细细地照一下这串珠串,你就知道它的真正价值了。”

  说着带了收据跟银子走了,第二天,他把一切的赏钱以及该付的银两给付了,就带着从人上京去了。

  偏巧第二天又是个阴天,杨大年虽曾对着灯光一再地玩这些珠串,却看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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