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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现在她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那一天可能发生的情景了,更不同的是那个人就在她面前,这实在是很难描述的心理,既窘迫,又急切的想知道那天真正的经过。

  所以她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张公子………”

  张玉朗道:“意娘,我们虽然见面的时间并不常,但是却因为有那一段特殊的因缘,至少不是陌生初交的朋友了,我也把我自己最大的秘密向你揭露了,使得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了。”

  谭意哥道:“那不太冒昧了吗?”

  张玉朗道:“你如果感到拘束,在人前不妨客气一点,可是在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必那么拘谨吧;你叫我张公子,我老是觉得我们很遥远似的。”

  谭意哥想了一下道:“好,我就叫你玉朗吧!这个名字实在很不好。”

  张玉朗笑道:“这是从我的乳名改了一个字,把儿郎之郎,改为明朗的朗,我倒觉得很好,因为有一天如果有人要叫我的名字,而且是郎君之郎的时候,也不会太明显,可以自然一点。”

  谭意哥白了他一眼道:“原来你这个人并不老实。”

  张玉朗笑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说我是个老实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老实人的。”

  “你是怎么样的人?”

  张玉朗笑道:“一个不求富贵的世家子,一个隐身的大盗,一个喜欢游历的读书人,一个世袭的茶官,我具有这四种身份,就要跟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各色各样的人交往,怎么老实得起来。不过我也绝对可以保证,尽避我不老实,我却是个君子。”

  谭意哥笑道:“君子不会去做大盗。”

  张玉朗笑道:“不!盗中亦有君子,而盗中君子,比一般假冒伪善的伪君子可爱得多…”

  谭意哥笑道:“君子称自己为君子,只有一种君子,厚皮君子!”

  张玉朗大笑道:“说得妙,我的脸皮倒是一向不薄。”

  因为这一番谈笑,使得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拘束都消除了,张玉朗的手仍然停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放开,而谭意哥似乎也无意离开。

  因此张玉朗把手稍为收紧了一点,将她搅在自己的胸前的时候,谭意哥居然很驯服地靠了过去。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依偎着、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居然都是一样地急促。

  很久、很久之后,张玉朗才轻叹了一声:“意娘,如果要上你那儿,我们该动身了。”

  谭意哥却低声道:“不急在这一会儿,再等一下好了,我家总是有人会等门的。”

  张玉朗笑道:“我自然赞成,最好是根本不要去了,我们就在这儿谈上一夜。”

  谭意哥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玉朗,无论要谈什么,到我那儿都可以谈,可人小虽然是有二鼓后不留客的规定,但对你不同,你可以随你高兴,耽多久都行,也可以随你高兴,要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张玉朗受宠若惊地道:“我为什么能特别?”

  谭意哥道:“因为你不是客人,是我的朋友,玉朗,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悬帜至今,将近三年了,从没有跟一个客人如此亲近过。”

  谭意哥说完了这句话,眼睛看着玉朗。

  张玉朗道:“我相信。”

  谭意哥道:“你是真的相信?”

  张玉朗笑道:“真的相信,因为你的心跳得厉害,跟我一样厉害,我不必在你面前装老实,我是一个世家公子哥儿,犬马声色的场合都玩过,有女在抱也不止一次,但是我却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因此,我相信你也是第一次。”

  谭意哥妩媚地一笑:“你倒是很诚实,还没有问,你已经全招了出来。”

  张玉朗笑道:“我这个人有一项长处,就是不说谎,尤其是对我喜爱的人,我绝对诚实。”

  谭意哥哦了一声,佻挞地笑道:“你对你的母亲一定是不太喜爱吧!”

  张玉朗忙道:“那有的事,我早年丧父,完全是母亲一手把我抚育教养成人的,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她。”

  谭意哥笑道:“可是你却有一件事瞒着她,一件很重大的事。”

  张玉朗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笑着道:“那不同,那是我师兄朗天广的事,不是我张玉朗的事!”

  “难道你不是胡天广?”

  张玉朗笑道:“当然不是,胡天广确有其人,是我师兄,还活在世上,怎么会是我呢?虽然我们的外形有点相似,别的人或会误会,我母亲却不会弄错的。”

  这虽说是强辩,但是听起来居然很有道理,谭意哥也被他弄糊涂了,笑道:“玉朗,你倒是真能辩。”

  张玉朗道:“余岂好辩也哉,余不得已也,这欺母之罪是万万认不得的。”

  谭意哥忽然问道:“玉朗,你家里就是你们母子两个人了?”

  张玉朗道:“严格说起来是的,可是我家里可热闹了,茶庄,茶房,操作人手店伙,连家带眷,有几百人呢,都由我舅舅代为照料着。”

  “那也够辛苦的了。”

  张玉朗笑道:“是啊!不过还好,他只是监督照料一下而已,我舅舅是个老好先生,真要完全托他,不出三五年,会把茶庄赔得干干净净的,名义上是请他照顾看,实际上还是我那个表妹在替他费心。”

  “你表妹一定很能干了?”

  张玉朗点头道:“是的!又精明、又能干,人品文才都很不错,幸亏有了她,我才能够抽身出来活动走走,不但家里事有了照管,家母也有人作伴。”

  “那位表妹芳龄若干了?”

  张玉朗道:“我要算一算,她被接到我家的那年是十二岁,现在已经是二……三……四…四个年头,应该是十六岁了。”

  谭意哥没来由的似乎放了点心,笑着道:“你倒好,人家辛辛苦苦为你持家侍母,让你在外面逍遥,结果你连人家有多大都不知道。”

  张玉朗笑道:“这可怪不得我,她来时是个黄发垂髫的小泵娘,在我看来,她好像一直都没有长大。”

  谭意哥道:“十二岁是小泵娘,十六岁可是大姑娘了,这大小之间,难道你都没注意?”

  张玉朗笑道:“没有,凭心而论,不是我疏忽,她可能因为身子单薄一点,经常闹着病,所以没怎么长,舅家在乡下也算是首富,田地大得早起走到晚,两头不见日,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女儿,才住到我家来,放着自家偌大的家业不顾,反而替我来管茶庄了。”

  谭意哥道:“这是为什么呢?”

  张玉朗道:“他们就此一女,偏生又体弱多病,从小遍求名医,都没什么用,一场咳嗽能拖上四五个月,后来我去给她做了一瓶药丸服下,身体竟好得多了,所以他们一家三口,都迁到我家来,一则是兄妹姑嫂间有个照应,二则也是为了要我为表妹治病。”

  谭意哥世不胜惋惜地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她究竟是什么病呢?”

  张玉朗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好像病多啦。全身上下都是病,治好了这边,那边又来,他们住了来,也是为了就近,万一有点不舒服,可以就近立刻给我诊治,你想吧,她来的时候,只有我肩膀那么高。”

  他用手一比,张玉朗是属于高身材,他的肩头,也只比谭意哥略矮寸许而已,然而谭意哥在女子中,身材已经算高的了。

  所以谭意哥看他所比的高度道:“你没有弄错吧,十二岁的女孩子会有这么高?”

  张玉朗笑道:“怎么会错呢,我一见面也有这个感觉,特地比了一下,可是这四年来,她几乎没长。”

  谭意哥笑道:“不长个子就长心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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